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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作者:priest-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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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完经练木剑。
  严争鸣果然臭不要脸地假装自己将前三式融会贯通了,不求甚解地跟着师父学起了第四式,李筠也因为新学的剑招收敛了一些,不整天在山头上招猫逗狗了,程潜自然不必说,唯有韩渊还在坚定地拖着全体后腿,没心没肺地将传道堂附近的鸟窝祸害了个遍。
  下午严争鸣被关在传道堂中,阴云罩顶地刻木头,程潜或者在一边做功课,或者帮师父修剪花木,师父仿佛有意要将他幼年时代没有受过的疼爱都一起补回来,总会给他留一些小孩感兴趣的零食,还会在严争鸣怨气深重地刻木头的时候,特意嘱咐程潜歇一会,给他讲几个稀奇古怪的民间故事。
  严争鸣有时候感觉这小矮子纯属来争宠的,然而不能否认,有程潜在旁边,他也近朱者赤地能稍微坐上一会了。
  这一天,沙漏漏干净了,严争鸣拿刻刀的手还有一点发麻,整个人怔怔的,就在方才,他感觉到刻刀与木头相接的摩擦,产生了某种近乎玄妙的力量。
  一个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炸起:“凝神,引气入海,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周而复始,此用无穷——”
  程潜极有眼色,没等师父说,他已经自发地站起来退后了一步,与此同时,他感觉一股说不出的气流在他周身盘旋片刻,而后仿佛江河入海一样,归于大师兄身上。
  那是他第一次触碰到这个世界压抑的秘境,程潜不知道当时严争鸣是什么感受,但他听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此时夕阳沉到了扶摇山的另一侧,这充满了灵气的山间充斥着某种欲语还休的回响,无数人汇聚了无数声音,程潜突然有种奇怪的感受,似乎那一时一晌,是遥远的过去与模糊的未来隔着经年窃窃私语,而他拼命地想要听清,那些话音却如岁月中的流沙,轻飘飘地便将他丢在身后。
  程潜几乎痴了。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程潜好像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魇中惊醒过来,猛地一激灵,回头看见了木椿真人。
  木椿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程潜惊觉脸上微凉,伸手一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他一方面是尴尬,一方面又不明所以,只好茫然地看着师父。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木椿真人的声音好像凝成了一条线,直直地戳进了程潜的耳朵里,“多见多闻多思多想,你还修个什么自在?醒来!”
  那声“醒来”如当头棒喝,程潜脑子里“嗡”地一声,再一睁眼,大师兄依然坐在原地,似乎是入了定,桌上散乱了一堆被刻得乱七八糟的木头。
  程潜呆呆地被木椿真人揉了一把头发,问道:“师父,我刚刚听见有人说话……”
  木椿真人道:“哦,那是我派列祖列宗。”
  程潜吃了一惊。
  木椿真人道:“我派传承至今已有上千年之久,有一帮祖宗有什么稀奇的?”
  程潜:“他们现在在哪里?”
  木椿真人道:“当然是都死了。”
  程潜瞪大了眼睛:“不应该是得道升天了吗?”
  木椿真人低下头,慈祥地看着他,反问道:“得道升天和死了有区别么?”
  程潜道:“当然有区别,得道升天不就是长生不死的意思吗?”
  木椿真人愣了愣,随即仿佛被他逗乐了,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你啊……小豆子一个,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些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说完,他走了几步,回到传道堂的主位上,一屁股坐下,看着入定的严争鸣,有点愁眉苦脸,程潜听他念叨道:“怎么这个时候入定?真会挑时候,晚膳去哪里用?”
  程潜:“……”
  结果晚饭被搬到了“传道授业解惑”的传道堂里,在散落的符咒与经文中间,一只烧鸡玉体横陈,周围还有一堆小菜,以及一个入了定、人事不知的大师兄。
  木椿让程潜跟他一起席地而坐,他就像邻村韩大爷一样爱怜地给程潜夹了一块肉,并将不知是谁抄经的纸拉过来垫在刻符咒的桌面上,嘱咐道:“多吃点,长个子——来,骨头吐在这上面。”
  程潜默默地端起饭碗,感觉自己以后再难以对这传道堂有半点敬畏之情了。
  饭后,木椿要留下来给大师兄护法,嘱咐道童给程潜包了半斤点心,以防他半夜饿,这日正是十五,传说中禁闯山穴的日子,但木椿并没有对程潜多加嘱咐,似乎认定了他晚上回去会老老实实地临摹默写门规,不会出来捣蛋。
  程潜确实不会,不过不代表别人不会。
  他前脚刚回到清安居,韩渊后脚就跟着来了,韩渊一进门,先大惊小怪了一番,完事顺手拿走了程潜放在院里的点心,先啧啧称赞地吃了大半,这才喷着点心碎屑说道:“你整天和大师兄混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每天跟我们走,二师兄教了我好几招,第一式我都快学完了。”
  程潜躲开如大雪纷飞的点心屑,笑而不语地看着他师弟这个蠢货,心说,这就学完了第一式,再过两天,他想必就能上天了。
  韩渊又对着程潜的小院指指点点道:“你这里也太破了,也就比师父那强一点,明天你看看那我那院里,我那院有你这个十个大,后面还有一个大水塘,夏天可以下去游泳——你会水吗?唉,算了,你们这些家里养大的小孩一个个都不敢出门,别提下水了,以后我带你去,保证一个夏天,让你变成浪里白条。”
  对于这样的好意,程潜实在敬谢不敏,他真的不想和韩渊这样的人间渣滓一起浪。
  小叫花利用东拉西扯的时间,吃完了程潜带回来的点心,终于停止了毫无意义的闲聊,说起了正题。
  他打了个饱嗝,坐直了,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二师兄说过的……山穴的事吗?”
  程潜早料到他有这一出,于是波澜不惊地回答道:“师弟,那是有违门规的——既然你已经将本门剑法都学得差不妨多了,门规上的字你认全了吗?”
  韩渊觉得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师兄有点不可理喻,便充满优越感地教训道:“背门规有什么用?我真是再没有见过比你更死心眼的了,你没听见二师兄说吗,没有气感,学会了全套剑法也是个跳大神的。一步一步的来,那得磨蹭到什么时候?做人不能太墨墨守……守那个什么。”
  程潜:“墨守成规。”
  韩渊一摆手:“爱是什么是什么吧,总之我要去山穴,你去不去?”
  程潜将一脸“忠厚老实”均匀地铺平摊开给韩渊看,说道:“我可不敢。”
  他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韩渊先是失望,随即又有点不屑——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男孩通常都看不惯程潜这样“唯唯诺诺”,只知道按部就班的“乖”孩子。
  “家里养的。”韩渊嘬着牙花子,不怎么高兴地看了程潜一眼。
  至于程潜,则完全把他的师弟当成了一只智力情况堪忧的癞皮狗,感觉对此人一切爱恨情仇都是浪费感情,于是毫无态度地端起了茶杯。
  韩渊又看了他两眼,看在早先一包松子糖的份上,逐渐没了脾气,他带着一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怜惜,还有满腔野狗看家猫的高高在上,再次对着程潜摇头叹息:“家里长大的小孩,都是瓷做的。”
  下午在传道堂,程潜已经感觉到了这山的灵性与暗藏玄机,同时,他也知道李筠是怎么想的,李筠肯定是好奇初一十五的山穴那里有什么,又不肯自己冒险犯门规,大概早就计划着给自己找个替死鬼了。
  韩渊在程潜这里蹭了一顿夜宵吃,虽然没有把人说动,也不算全无收获。“瓷做”的程潜彬彬有礼地将韩渊送到了门口,目送他离开,等着看这冤大头的下场。
  “犯了门规会怎样呢?”程潜漫不经心地想道,“抽板子?打手心?抄经——要是抄经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他没想到,直到第二天,韩渊也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道德经





☆、第 11 章

  韩渊是真的丢了。
  这天的晨课停了,师父连他心爱的经都没顾上念,跟道童们将整个扶摇山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人。
  程潜其实还没弄清楚山穴是什么,一开始也没有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师父问起的时候,他也就痛快地将韩渊头天晚上撺掇自己跟他一起探山穴的事说了。
  结果师父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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