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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杳娘白了一张脸,慌忙倒水,一旁的云雀急忙上前请拍他的后背。
嘴角到底还是渗出一丝血,连翘惭愧地笑笑,接过杳娘递上的手绢擦了擦。“抱歉,好像还没恢复。”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我有点累了,能否让我再休息会儿,待用晚膳的时候再喊我可好?”
两人不置可否得地点了点头,一人来着一个孩子走出屋子,关上门前的最后一眼,深深的不知为何让他不由内疚不已。
这身子,终究还是没养回来,依旧在西京侯府上落下了根子。
连翘苦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掀开被子躺下,喉间仍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第二十八章 时间
时光这种东西,总是让人忍不住情绪变动。
三年,时光匆匆已逝三年,再锋芒的刀刃三年不用不磨也成了一块废铁,眼前的少年,不了,该称为男子了,他的身上哪里还有当年浑身是伤却绝然不减恨意的锋芒,如今连他也变作普通人了吗?
杳娘拿布巾轻轻擦拭着连翘的双手,长长叹了口气。当年的少年化回了如此陌生的容貌,似乎一下子变作了另一个人。那份罪孽还要在他身上影响多久,这些年也该消去了。
“他怎么样了?”
蓝惠进屋,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才哄睡着,这才方便抽身来看下这屋的情况。
“不太好呢,虽然醒过,脉象也已经比刚才抬进楼时好了不少,可依旧很虚弱的样子。”
“别担心,”蓝惠伸手,将妻子揽进怀里,“大夫也说了,这是沉疴,没那么容易好的。”
虽说如此,可看见连翘变成这样子又怎么可能不担心,明明原本是那么贵气的一个孩子。“相公,你说,这些年公子他在汴凉过得都是怎样的日子,他都瘦得摸的着骨头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
是啊,汴凉那样的地方,西京侯那样的大府,居然也会将孩子折磨成这样。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他醒来后你也别太追问在汴凉的那些事,如今西京侯府上下全被李将军的人马杀了,他能活着回京已经是苍天保佑了。”
颇大的床榻之上,那个曾经的少年身形削瘦更甚从前。而面容……
“这三年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过来,连面孔也变得陌生了,那张脸……”偎在蓝惠的怀里,杳娘轻轻摇了摇头,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前襟,“公子的容貌看样子是已经恢复了,可是相公,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花间的营生向来开得不早,等到开门,粗使的几个下人却是被楼前围满的人群吓了一跳,匆匆跑回楼里找到蓝掌柜和夫人。杳娘赶到门前时,围观的人已经基本被驱散,原本被围在中间的东西终于显了出来,居然是位年轻的公子,裸露的肌肤上带着明显的伤痕。陌生的脸孔,修长的身形,可不知为什么,就这一眼,单单就只有这一眼,她认定,这个人就是连翘,离开三年后终于回来的连翘。
即便脸孔变了,身形拔高了,可这个人身上的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柔和是不会变的。
“相公,我好怕公子这一次回来会发生更加不好的事。”
“一定不会有事的,有沈大人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绝对不会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二人的心意既然已经相通,以那位大人的性情在失去一次之后必然会守护的更加用力。
三更天的时候,沈如从睡梦中醒来,一身的冷汗,津津地往下淌。手心感到痛觉,一抬手,意外地瞧见手掌正中是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留下的伤痕。
很值得怀念的梦,可是感觉却很不好。他下床,点起蜡烛,为自己倒了杯水。
梦到的内容是连翘临行的前一夜。少年的声音和面容都清晰得仿佛就在身边,可是偏偏不安感重得让人抬不起头来。手心里的痛,渐渐化作那日少年指腹下的温柔触动,沈如不觉莞尔。幸好连翘还活着,这样方才能将一切的不安消散。
“爷。”
门外的人似乎已经候了很久,该是直到蜡烛点亮,又听见屋里的动静,这才轻轻扣了扣门唤道。
“什么事?”沈如问。
“连翘公子确实还活着,但早已不在汴凉,据说乱党被诛那日,西京侯府的两位门客曾救走了一位年轻的华服公子,想来应该就是连翘公子了。”
“那么,可有探听到公子他现如今身在哪里?”
隔着门,门外的人声音恭敬如初,似乎能想象到那人是怎样的一个姿势躬身在门外:“目前还探听不到丝毫关于连翘公子离开汴凉之后的消息,从汴凉至京城的路上没人见着长相和画像上一样的年轻公子。”
连翘的容貌已经基本恢复从前,青梅玉珠回来后细细将他现今的容貌描述了一番,方才让沈如画下寻人的画像。只是即便丞相府养的随扈能力再强,兵荒马乱之下逃离的人却实在是不容易找。
“他应该不会让驿道走,周边的小路记得也找找。”快点找到他才好,如果被别的什么人知道,不怀好意的人,只会暴露他还未死的事实,只会引起新的恐慌。
沈如叹气,忽然又想起什么:“青竹也还没消息么?”
门外的没有说话。
果然还是没有消息么。自连翘离开的第二日,一向便在丞相府神神秘秘,没有太多存在感的青竹便彻底失去踪影,鸣泱出去寻过,得到的消息只有那个人“独身一人,往西南方向行了”,只有这样子而已。转眼间过去三年,连翘的消息在三年间或许还能时时得到,青竹却是丝毫都没有。
西南方向……
那是前朝皇陵的方向。
青竹……那个人与前朝皇室有什么关系?
沈如蹙起眉头,隐隐觉得不安感更甚了。他一直以为青竹只有混迹江湖,背景扑朔,故而这些年他府上的那些随扈中,唯独只有他探听不到任何真实信息。
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大的关联。
“爷,”门里门外的二人均是一阵沉默,良久才听门外那人静静地退下,“爷还要早朝,属下这就退下不打扰爷休息了。”
霎那间,屋内再度空寂下来。
如今的他,越来越不想要面对朝堂上的那位天子,虽说自私,却着实带着怨气。乱党该诛,可西京侯府的那些下人却不该死,若说是株连九族,那也不该牵涉到汴凉城中那些无辜百姓。诛杀乱党一事,在汴凉几乎变作屠城。这股怨气,即便不为连翘,也是为了汴凉无辜被害的那些平民。
太累了,朝堂之事实在太累人。
躺回床上前,沈如的目光静静瞥了下屋内角落里的那只窝,窝里垫着零碎的布头,却每一块都是上好的布料,而那只兔子……雪白的兔子,比三年前胖了整整一大圈,连翘若是现在回来,一定会高兴他替他将这只唤作“肉肉”的兔子养成这样子的。
没来由的,他就是觉得连翘已经离自己很近很近了。
“公子,你怎的就下地了,那些伤不是还没好吗?”
似乎自从念水先一步将青梅她们送走后,这般关切的责难就已经许久未曾听见了,连翘一时有些怀念,于是对上杳娘微怒的表情,他只是笑得异常柔和。
杳娘并非真的生气,只是觉得连翘很不疼惜自己的身子,不由动了怒,伸手搀过他就念道:“公子若是再这样随性,不管不顾自己的身子,杳娘可就要把公子已经到京城的消息告诉宝珠那丫头了。”连翘那日醒来不久,就主动找到她,说什么都不希望自己已经到京的事让除她几人外知道。虽然她与蓝惠都觉得奇怪,但自知这样做定然有他的道理在,所以放到现在,这事也就只能作为威胁连翘顾惜身子的理由了。
“杳娘,我只是想要活动活动,”连翘连忙摇头,伸手抓紧了她的衣袖,似乎真的很怕她一回身就跑去把事情告诉了宝珠,如果宝珠知道了,那沈如也就知道了,然后很快的那个要杀他的人也会知道的。
“公子,不是杳娘不让你活动,只是你现在伤还未痊愈,要尽量躺着……”
身上的伤倒确实是还没痊愈。连翘动了动手臂,肩胛处的拉伤还是痛得能够要命,倒吸了口凉气,一脸无可奈何:“可是在床上躺久了,我怕会生病。”他如今的身子不比从前,倒是真的需要时常动动,不然真成了药不离身的病秧子了。
杳娘不知为何,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笑,扶过连翘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原本拉着她的衣摆,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两个孩子像是得了允许似的,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们娘亲一眼,然后猛地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