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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语-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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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破晓。
  恐天明上路给人撞见,有失体统,朱雀院叫三公主赶紧收拾受戒。将道行高深的祈祷增召人产室,为三公主落发。源氏眼见这美丽女子的秀发缕缕剪落,痛惜不已,忍不住大哭起来。朱雀院素来对这女儿特别疼爱,寄以厚望,今见其就此绝弃尘线,远离人世欢乐,亦不免心痛落泪。他嘱道:“自此时起,佛已依你康健如初了。诵经礼佛,休避劳苦!”其时天色末明,他就准备回山了。三公主因身体之故无法起身送别,言语亦甚艰难。源氏对朱雀院道:“兄长屈驾惠临,小弟感激不尽。然今日之事如梦,乱我心绪,怠慢之罪只得改日再谢了。”遂派诸多心腹送他回山。临别时朱雀院对他道:“昔年我命危时,念及此女孤苦无依,未敢撒手而去。幸你勉为其难,接纳了她,多年来照顾周全,甚慰我心。如今她身人空门,倘幸而度过此厄,则居所望你善为考虑。这喧嚣之所,固然不宜,然过于偏僻之深山又未免清寂。务请从长计划,勿弃置不理!”源氏已是苦不堪言,道:“况长欲使小弟无地自容也!今日不胜其悲,意乱神迷,万念俱灰。”
  次夜,正做法事。三公主被鬼魂附体,口里叫道:“‘你们见识我的厉害了吧!前些时我迷了那人,竟给你们设法救走,我好恨呀!所以潜行至此,又祟了这人许久,现在我得走啦!”言毕大笑。源氏惊恐不已,又替三公主可怜,心道:“原来二条院那恶鬼又附她身上了!”三公主病势略转,但尚未脱离危险。众侍女自三公主削发后,甚感失意,惟愿公主真能就此恢复健康。源氏无微不至地照料,又延长了做法事的日子,众法师更是郑重。
  却说相木卫门督得到公主产后出家之事,病势愈沉,眼看无可救治了。他为妻子落叶公主感到可怜,想:“也许不该让她来此吧。身为公主,御容若被父母看到,岂不尴尬。”便向父母请求道:“我想见公主一面,有事相商。”但他们执意不允。柏木遂见人便说想见落叶公主。当初,落叶公主的母亲不愿将女儿嫁与棺木。柏水之父亲自恳求,朱雀院见其言辞恳切,情不能却,方才应允。朱雀院见三公主与源氏婚姻濒于危机,曾道:“反倒是二公主的丈夫可靠呢!”柏木闻知,感恩不已。此刻他对母亲道:“可怜我与她姻缘不长。我今死去,她孤苦无依,每念及此,恨意难平。万望你们多多安慰,照顾她!”母亲哭道:“为何胡言乱语?你若先走了,我们还能苟延几日?更别说照顾她了。”柏木便找来弟弟左大养等,嘱托一应后事。柏木对诸弟一向温厚可亲,所以他们,尤其年幼诸弟,都敬他如父母。如今听他竟言及后事,莫不垂泪。众人亦皆不住叹息。皇上闻知,甚为惋惜,然念其病危,已无生望,便下诏封他为权大纳言。又对左右道:“或许他得此喜讯,竟会好转呢!”然而柏木衰危如故,惟伏枕谢恩而已。父大臣深感皇恩浩荡,悲痛尤甚,却终是一筹莫展。
  前来祝贺柏木晋升的人中,夕雾是第一个。他一向关切柏木的病情。新年以来,柏水即卧床不起。他本想出去会见夕雾,无奈身体虚弱不堪,力不从心。只得叫人请夕雾进卧室,道:“室中零乱,衣冠不整,伏望见谅!”祈祷僧回避了,夕雾便进来,于枕畔的茵港上坐下。柏水与夕雾自幼知交,彼此十分友善。今临死别,不胜其悲,虽嫡亲手足亦不过如此。夕雾本想晋升之日,他必心请愉快,但见其容惨戚,毫无生望,心情也就黯淡下来。他道:“为何忽然如此沉重了?我还以为这大喜之日,你有所好转了呢!”柏水道:“真不幸啊!较之以前,我判若两人了。”他戴着乌帽,略抬上身,样子。分痛苦。穿着好几层绸料白衣,盖着被装。室内陈设整洁而雅致,氯氟着浓浓的熏香。这卧室布置随意而富有情趣,真难以想象住着重病之人。柏水清瘦而苍白,神情却更使朗。他靠在枕上说话,气若游丝,衰颓不堪。夕雾赞叹他的俊美,心中不胜惋惜,对他道:“你生病许久,身体倒不见得怎么瘦呢,反而比往日更为秀美了。”却忍不住偷偷拭泪。又说道:“我们不是曾发誓‘但愿同日死’么?委实叫人伤心!你因何患病的呢?我一点也不知道,真是惭愧啊/棺木答道:”这病痛在何处,我亦说不出来。它是因何沉重起来的,好像亦无知觉。我未曾料到会积累至此程度,元气丧失殆尽。全赖祈祷和普愿的法力,才得以延命至今。依我之愿,迟死不若早死,以稍减苦痛。然而我所牵念实在太多。事亲不能尽其天年,事君半途而阻,皆罪极苦痛之事。反观自身,一无建树,碌碌而死,抱恨终生。此皆人情常理,倒也罢了。但我内心另有隐痛,不敢转泄与人。虽大限将临,却连众兄弟都不敢稍有提及,如今推与你诉说:我曾得罪了六条院大人,数月来,一直惶恐忧闷。但此事原出意外,正自担心忧闷成疾,忽蒙大人宣召,赴六条院观赏朱雀院庆寿音乐预演。其时从大人眼中我已知未能见恕。自此愈感不堪人世之忧患,遂失生死之意,以致今日狼狈若此。想我对大人自幼忠诚,此番恐为小人作祟。我今死去,遗恨小世,却又使我后世不得安生。惟愿我死之后,大人终能恕罪。此事便要请你善为辩解了。“他愈发痛苦。夕雾十分难受。他早已猜知那事,但不知其详。便道:”家父并未怨怪于你,你又何必疑神疑鬼呢?他知你病重,正替你惋惜呢!既有这些烦心之事,为何一直闷着不告诉我呢?那么,我亦可奔走斡旋,消除误会了!延至今日,追悔莫及!“他恨木得时光倒流。柏水道:”我欲待病有起色时,再告诉你的。万料不到竞急转直下,直至今日。想想真是糊涂啊!若机会便当,务请向六条院大人善为辩解,但切不可言于外人!请多关照一条院公主。我死后,朱雀院必为公主伤心,亦得劳你前往劝慰了。“柏木本有千言万语要嘱托于他,怎奈心力交瘁,支持不住,只得向夕雾晃晃手道:”你请回吧!“夕雾便掩泪而去。祈祷僧又送来作法。母夫人和众大臣亦进来了,众侍女又是一片忙乱。
  柏木病重,不仅妹妹弘徽殿女御焦虑不已,夕雾夫人云居雁亦极为悲伤。柏木一向忠厚诚挚,颇具长者风度,所以鬃黑右大臣的夫人玉囊与这异母长兄亦甚为亲睦,也请得僧众为他祈祷。然而祈祷终究不是“愈病药”,未见奇效。相木本及见落叶公主一面,便水泡般永逝了。
  一年来,柏木并不挚爱落叶公主,但表面上却甚为谦恭爱怜,关怀备至。因此落叶公主对他并不怨恨。柏木就此夭亡,她推觉世事如梦,浮生虚渺,悲悯涌上心头。那神思恍惚的样子,惹人生怜。母夫人见女儿青春守寡,遭人讥笑;又见她那般愁闷,心中无限悲痛。相木的父母哭喊道:“该让我们先去呀!老天怎这般糊涂!”恋恋不舍,却又无可奈何。三公主如今做了尼姑,得知棺木死讯,倒忘了素日对他的痛恨诅咒,亦怜惜他来。她想:“棺木知道孩子是他的。想必孽线宿定,才有那等祸事吧!”也感伤落泪。
  不觉已是阳春三月,要为小公子董君诞生五十日举行庆典了。这小公子面如敷粉,娇美肥硕,竞似不止五十日。那小嘴努动,似要说话。源氏近来每日来探望一次,对三公主的关心尤股从前。他常流着泪向她诉衷情:“你心里愉悦些了么?唉!这样子,好叫我心痛啊!你舍我而出家,已大伤我心了。倘你的打扮一如从前,已恢复健康,我会欣喜不已呢!”
  庆典之日,例行献饼仪式。然母夫人已改着尼装,众侍女不知是否有碍仪式,举棋不定。其时源氏赶到,说道:“无妨!又不是女孩,当尼姑的母亲参加庆典,无有所禁!”遂让小公子坐在南面的小座位上,向他献饼。乳母浑身鲜丽。奉献的礼品花样百出,帝内帘外摆满了盛饵饼的笼子和盛仪器的盒子,装饰皆极精美。众人兴高采烈地忙碌着,不知内情。惟源氏一面伤心,一面羞耻。三公主亦起床了,头发末梢密密地垂在额边,便用手掠开。恰逢源氏掀帘进来。为避尴尬,三公主将头撇向一旁。产后,她的身子现见瘦小了。那日受戒时,因心有难舍,前面的头发留得甚长,所以看不清后面是否剪了。她身着衬衣,袖口和裙袂上均有重重叠叠的淡墨色,外罩带黄的淡红色衫子。她还很少穿这尼装,侧面看去,颇像个孩子,玲现可爱,倒也美观。源氏道:“唉,真让人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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