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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孤月清寒-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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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他也只好放下箫,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抚摸着有些闷痛的胸口,轻轻咳了几声。

冷潸这才走了进去,道:“三爷,药……买回来了。”他一开口,忍了很久的喷嚏终于打了出来,然后才问,“是让厨房去煎,还是我们自己煎?”

明钺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把药包打开翻检了一下,随手拈出几味放进口中,其中就有药店老板说有毒的那一种。

冷潸吓了一跳,道:“三爷,那个……”

明钺指了指那味药,笑者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又挑出另外一种药合在掌心碾成粉末状,向冷潸招手。

冷潸不解其意,俯身看着那味药粉,问道:“三爷,怎么了?”

明钺忽然竖起手掌,用力一吹,药粉“唿”地灌进了冷潸的鼻子里不少,呛得冷潸连声咳嗽喷嚏,涕泪交流,忙转过身去,边怒道:“你……你干什么?”

明钺拍着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

冷潸咳了一阵,渐渐停了下来。奇怪的是,一旦不咳嗽了,他倒觉得一直都在发痒的鼻子喉咙清爽了不少,不由大感奇怪,一边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擦脸,一边问:“三爷,这是什么……味儿?”

他本来是要问“是什么药”的,却忽然闻见一股血腥气,一下子便说走了嘴,忙抖开手中的毛巾,只见上面一团血痕,赶紧回头打量了明钺几眼,道:“三爷,您这是……又吐血了?”

明钺笑笑,走到窗边一下子打开窗,那种辛辣的染料气息又飘了进来,冷潸却没有再打喷嚏。不过,冷潸此刻已无心再注意这些,仍追问道:“三爷,您的伤到底要不要紧?”

明钺摇着头戳了一下他的胸口,划道:“你还是不是江湖人?大惊小怪。”

冷潸只好笑笑,道:“也许……已经不是了。”

明钺倒怔了一下,拍拍他的肩,慢慢走回床边坐下,随手拿起长箫凑到唇边,却没有去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良久,他才微微一凛,抬头向冷潸一笑,扬了扬箫。

冷潸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他听明钺说过浮洲的箫吹得很好,他既不想太像浮洲,又不甘心装作不会,所以才道:“献丑了。”

待到试了几个音,他才发现这枝玉箫的音质十分纯正深沉,而且箫身上隐有龙纹,只有在垂首吹奏时才看得见,可见的确是件宝物。

他抬头问明钺:“三爷要听什么?”

明钺摊开双手,表示随便。

冷潸却凝思了半晌,他不想重复浮洲吹过的曲子,但谁知道浮洲都曾经吹过些什么呢?

窗外的暮色已经渐渐浓了起来,街市也寂静下去,冷潸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开始吹起那枝玉箫: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    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    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他知道明钺早已来到了自己的身后,他也知道滴在自己颈上的灼热的水滴是什么:泪和血一样,都是热的雨。但他不敢回头,因为他无法想象明钺流泪时会是什么样子;他也不愿用自己的泪眼去凝视另一双流泪的眼睛。

有些时候,人们眼中流的其实是心底的血。而直视对方心底的伤痕,对他们彼此,都是一件太残忍的事。

他慢慢把箫移开,慢慢睁开了眼睛,透过迷离的泪光,看见的,只是已经笼罩了大地的夜色。街对面的店铺已经关了,没有一丝灯光。

明钺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带着轻轻的颤栗。冷潸没有闪避,也没有回头,仍望着淡黑的夜。良久,才轻声道:“三爷,他们……在那边……会不会……像我们一样?”

明钺的手在他肩上重重地按了一下,冷潸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退到了明钺的胸前,但他依旧看不见明钺的脸,只有明钺的手臂,慢慢地圈住了他的肩,一只柔软的手掌摸索着擦去了他满脸的泪痕。

冷潸感觉得到明钺胸膛沉重的起伏和他略带滞浊的呼吸,感觉得到那只手上的温暖,也感觉得到这一切是多么熟悉。

在父亲把姨娘扶正的那天晚上,他只穿着内衣从卧室跑了出去,跑到娘住过的小楼底下,固执地站在雨中挨淋,谁也哄不好他,更不敢硬拉他走,怕他会搅乱厅上的喜筵。

后来,就只有大哥从后面把自己抱在怀里,用身体为自己遮挡着风雨,陪着自己在雨里站了整整半夜,直到自己睡去。

大哥的怀里是那么暖和,大哥那么高,自己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的脸。可为什么,他的脸上也有眼泪?

冷潸自己早已不哭了,可是一看见大哥的泪,就忍不住又流出泪来,哭着问他:“大哥大哥,你为什么也哭?为什么只有我们不开心?”

冷潸仿佛又听到了大哥呢呢喃喃的声音:“对不起,阿侯,对不起对不起……”那声音那么亲切,令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又变成了那个又冷又怕的小男孩,他忍不住迸出了一声尖利的呜咽,狠狠咬住了那只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掌,拼命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想躲进背后那个坚实的怀抱中去。

他听到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掉了?”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醒来时,已经是夜了,屋里没有点灯,倒是月光从半开的窗子射进来,照着窗前一个孤独的人影,而他自己,则躺在床上。

对于昏倒前的事,他记得很清楚;也正因为如此,他更不愿意清醒。

不过,明钺似乎也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依旧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面对着外面。

冷潸偷眼看了他半晌,见他一动不动,不由有些奇怪,轻轻叫了一声“三爷”,也不见回答,忙推被而起,走到他背后,只见他垂首闭目,盘膝坐在椅上,知道他正在静坐运功,连忙退开几步,不敢再惊扰。

月光渐渐移到了明钺的身上,明钺忽然抬起头来,迎向月光,双掌也变了一个姿势,捏成剑诀,右指向天,左手垂地,掌心相向,缓缓转动起来。

冷潸虽然年轻,由于出身的关系,对内功也颇有了解。明钺运功身法端正,脸色庄严,看来所练并非邪派魔功,只有手势比较特别。

直到月光移过,明钺才垂下双手,长吁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虽然是夜里,也看得出他眼中灿然的光采,可见他的精神已好了很多。

冷潸见他收功,笑问:“三爷好些了?”

明钺从椅上站了起来,点点头,比道:“你醒了很久了吗?”

冷潸道:“刚刚才醒的。”一面摸出火镰点着桌上的油灯,一面又问:“三爷练的是……”

明钺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在桌上写了四个字:“素月神功。”

冷潸手中的火镰“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失声叫道:“原来……你就是江明月!你居然,连名子都没有改……”

明钺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阻止他再说下去,冷潸也醒悟过来,闭上了嘴。他已确知了明钺的本来面目,不过,再说下去,牵涉到的就不仅是冷家或者曲客这一类身份的人了。

   



第17章 十七章
当鹦哥儿说自己是曲客的妻子的时候,冷潸曾经吃惊得跳起来;现在他却被震得有点麻木了,只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他的意思是“怪不得明钺身上会有那种王者气度,怪不得鹦哥儿会说他的身份不比我'逊色'。”他岂只是不逊色!这世上可能有几千几百个叫做江明月的人,而江湖上却一个都不会有的:就算一个人曾经叫江明月,一旦他入了江湖,有了一点常识之后,不用别人提醒,他自己也会改了名字的。

而明钺……也许还是只叫明钺的好。

他再不像以前追问鹦哥儿一样去追问明钺为什么要这样做了,甚至在自己的心里猜测一番也不干。答案是什么?只怕又是一个震惊、一种打击。谁会平白无故放弃大好前程而自甘堕落?况且又是明钺这样心思缜密的人。

如果,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恐怕难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吧。难道,自己还真的要做出那自己本未曾做却已为之承担了罪责的事吗?

做了会怎么样?和明钺一样?不做又怎么样?自己现在不是已经和明钺落到同一的境地里吗?自己想坚持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又究竟有什么用?

明钺在阻止了他再说关于自己身份的话之后,就走了开去,站在窗前望着天上那一轮将圆的、冷冷的月。

在冷潸脱口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是一凛:十多年了,竟然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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