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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里安讲，自从和我相恋以来就一直在调查我的身世，因为我呆的那个孤儿院在一场意外大火中被烧毁，资料全没了，所以费了很多周折才找到了他们——楼下那年度最俗配对。又据那干扁老头也就是我父亲说我们家从曾祖父起就移民英国，家里原本经营着一家规模颇大的纺织品加工厂，可传到父亲这一代时遇到全球纺织业改革的冲击这行的生意变得很难做（我觉得最致命的原因是他娶的那个馊面团老婆），在最后的挽救尝试中因为关键资金无法周转终于走向了破产，还不了高利贷借债（那女人怂恿借的吧），被黑道的人追得东躲西藏，无奈之下只能把刚满周岁的我放在了孤儿院的门口（肯定是那女人决定的）……再然后就是日前一个自称女婿的人（就是里安那多事的家伙）上门请他们去参加失去消息多年的女儿的婚礼。
依照我的年龄大致推算他们顶多五十来岁吧，风华正残的年纪他们却一个腐瘴缠身一个枯朽即摧，家道中落就真那么艰辛吗？可以为了自己抛弃亲生骨肉，可最终自己仍旧是一塌糊涂。到了今日再问后悔与否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且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馊面团会强辩说：“要不是我当初把你放在孤儿院门口你怎么会有今天的好日子可过，这是命中注定的，你应该好好感谢我才对。”
冥冥中自有定数吗？际遇或者命运这码子事真的很难说究竟有无，有人认为是无稽之谈，有人觉得祸福已定，我却认为即使命中早有定数，可自己的命是自己运的，就算轨迹已经铺设好，没有人去运命又怎么会有命运，我运的命便是我的命运，无论它由什么牵引无论它朝向何方。
“洛——”长绵的音调在玄关处响，是里安。
正因为那对老在下面转悠迟迟不肯离去的馊面枯木郁卒，熟悉的昵称一入耳我顿时精神大振，噔、噔、噔两阶并一阶地蹦下楼梯，跻沓着拖鞋飞速掠过两个“待清除物”和一个“钟点陪佣”朝门口的淡白身影扑了上去。
“里安。”
凉凉的气息圈住了我，埋在他怀里深身吸气直到那股清香沁入心肺，浮躁沉淀于无息，看似懒散实则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要再晚来一刻恐怕这刚收拾妥当的家就会成残虐老人案发现场了，而且我还花钱给自己找了个目击证人。
感觉后背被安抚似的轻抚，我微笑着抬起头，粉白的薄唇凑过来轻触我的嘴角，又一股幽冷淡香钻入鼻中，平复了脑中最后残存的那一点躁热，呵呵呵，家有一凉夫，如有一至宝，三伏九暑，神清气爽。动作麻利地替里安换下外出服，连鞋也不让脱就直接挽上他的胳膊拽他进屋，虽然平日因为我爱打赤脚的缘故地板总是维持得干干净净，外出回来是一定要换鞋的，可今天地板已经被弄脏了，换了反而多了一样要清洗消毒的东西。
“少爷，你回来了。”枯枝有些张惶地抓下头上的鸭舌帽置于胸口弯着微驼的背向里安行礼，越发显得瘦小卑微。面团也局促地站在一旁不敢作声，只有手指痉挛似的不停地揉搓衣摆。怎么对我的态度就放肆一些，单论长相里安比我还无害吧，真把我当他们女儿看了，抛人抛得理得，认亲也认得心安，佩服佩服，现代人的生存之道这对老夫妻倒是应用得得心应手。
枯枝现在经里安介绍在一家高级布艺公司的生产流水线上当质检组的小头，算是专长发挥，虽然生意做不好可他毕竟是棉麻丝罗堆里泡大浸老的人，只要那面团不作怪，枯枝发散余光余热就这样做着自己的本命行当度过剩下的日子也算一个不错的结局。“布纺”这家名字取得直白的公司是里安的一个堂妹单飞后的自立创业，不在互克斯勒家族企业之列，可排排尊卑上下枯枝称里安一声“少爷”也没错，显然比起面团他要多识几个字，比如说：“廉耻”、“愧疚”、“自知之明”等等。在称谓这个问题上里安倒是没多事的去强调什么翁婿礼数，正因为如此，吃了不少苦头现在靠丈夫养活的面团收敛了早年的跋扈不敢把皮再发厚来套近乎，我也乐得耳根清净，要她真的不要那张酵皮面儿跑来和我“娘来女儿去”的，我非给她的那团脸印模子不可——用我那双高梆登山靴的防滑双纹底面。
——各人有各人的生存观，换个立场想想就可以理解了。
——所以要为别人的生存自己吗？
——怎么可能！我叫你理解是想让你能发现别人的行为动机又不是叫你去学那白痴和尚割心喂鹰，你傻啦？你什么时候瞧见我去舍己为人了？
——没，我就见你去为祸苍生了。
——哇哈哈……
“洛？洛——”
肩头一痛，我猛然回神，低哑却奇异爽朗的张狂大笑声瞬间从脑海中抽离，偏首一看，就见里安正含笑注视着我，两人的脸靠得太近，我就这样不设防地直直望进那双灰眸中，他的眼瞳竟然像漩涡一样把我的神智卷入不知尽头的无色深渊，大脑里一片空白，不，甚至连空白也谈不上，只是虚空，不知法相不知有无不知彼我的虚玄，像是百川又像是澄净的诡异清寂。
“洛——”冰凉的手拂上了我的面颊拍打着，不是使人疼痛的力道却又恰到好处地让我的思维器官重新正常运转，眨眨眼精心布置的客厅、面团枯枝、奇美拉、里安重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怎么了？好端端的发起呆来？”不管旁边三个“非家人”存在，里安宠溺地拉拉我梳别在眉侧的细长小辫，低下额头轻磕上我的脑门心，有些调笑地自大道：“看我看呆了？”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礼尚往来地给他撞了回去，坏心地施了几分力，“是啊，被你眼里的无双靓影给迷呆了。”
“真的吗？我眼里的人有那么大的魅力，把我的洛都骗走了。”抵住我的额头不放，里安盯紧我的眼睛不放，似乎真想从我的眼里把自己眼中的人影看个清楚。
他今天是怎么啦？居然有兴致在别人面前展露我俩之间的腻人亲密，耳里已接收到隐约的窃笑声，是奇美拉。皱皱眉，比起演戏我更喜欢看戏，那样不会有机会让自己的心思暴露在别人面前。
手绕到里安的身后偷袭他那比我的还长还顺的头发，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解开捆绑的束绳正方便我一把拽住往下扯迫得他还我自由呼吸的空间，然后赶在他眉头危险地打结之前重重一掌巴在他胸膛上，“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你就和‘唔唔’他们一起吃吧。”转身吩咐奇美拉道：“就麻烦你留下来等他们用完餐收拾好再走，可以吗？钟点费照算。”
“好的，夫人。”
有人回来接班当看家童子我就不用杵这儿了，笑眯眯地向里安摆摆手，“那就这样子，你招呼客人，我人有点不舒服，先上楼去躺一会儿，不必等我了，慢吃。”
轻快的步伐刚迈开，胳膊就被拽住，修长的手指使得他单掌就可以环握我的手臂，凉手覆上我的额头，“好象是有点发热。”
废话！拿你的体温比，37。5度已经是发烧了，如果你觉得正常那我岂不是也一身习习秋意，如果是那样我还要你这“人形降温器”干嘛。知道他讽刺我嘴里讲不舒服还笑得灿烂，没好气地拍下他的手，“我是郁结在心，肝火旺盛。”斜眼一瞟一边站着的两祸首意有所指。
“他们是你的父母。”里安凑到我耳旁嘀咕道。
不客气地赏他一记白眼，没有被他的话挑起丝毫“孝”意，道德观形成的基础是物质，同样要遵循公平原则，子对父孝的前提是父对子慈，他们连我最起码的生存权没有保证我又有什么义务去陪饭，没撵出门扔臭鸡蛋烂番茄还留他们下来吃我精心准备的这顿饭菜已经很够意思了。
效仿里安的动作小声道：“那是你找回来的自己负责到底吧。”我可不记得自己在你面前为“孤儿”的身份自哀自怜过，是你自己热情过度要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现在自己种的苦瓜凉拌也好炖汤也好自各儿咽吧。
说完后我便掰开他的五指钳幸灾乐祸地径直上楼，行至二楼趴在栏杆上偷偷打望，见奇美拉到厨房去准备开饭，里安则隔着老远作手势请“二老”到餐室入座，虽然脸上是有礼的微笑，可我想象得到他心里的不情愿，好歹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