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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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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发,面前有一大捆文件。差不多跟他们正对面还坐着另一个戴假发的先生,双手插在口袋里。克朗彻先生当时和后来看他时,他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法庭的天花板上。杰瑞大声咳嗽了一下,又揉了揉下巴,做了个手势,引起了罗瑞先生的注意一一罗瑞先生已站起身在找他,见了他便点点头又坐下了。

“他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刚才和他谈话的人问。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杰瑞说。

“若是有人调查起来,你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么?”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杰瑞说。

法官进场,引起了一番忙乱,然后静了下来,这就阻止了他俩的对话。被告席马上成了注意力的中心。一直站在那儿的两个狱史走出去,带来了囚犯,送进了被告席。

除了那个戴假发望天花板的人之外,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被告身上。那儿的全部人类的呼吸都向他滚去,像海涛,像凤,像火焰。急切的面孔努力绕过柱头,转过犄角,都想看到他。后排的观众站起了身,连他的一根头发也不肯放过;站着的人手扶着前面的人的肩头往前看,不管是否影响了别人,只想看个明白……他们或踮起脚尖、或踩在墙裙上、或踩在简直踩不住的东西上,要想看到囚徒身上的各个部位。杰瑞站在站立的人群中很显眼,好像是新门监狱带铁蒺藜的墙壁的一个活的部分,他那有啤酒味儿的鼻息向囚犯吹去(他在路上才喝了一盅),也把那气味跟别人的气味…一啤酒味、杜松子酒味、茶味、咖啡味等等……混合到了一起,形成了一股浪潮。那浪潮已融合为一股浑浊的雾和雨向他冲刷过来,也已经向他身后的大窗户冲刷过去。

这一切注视与喧哗的目标是一个大约二十五岁的青年男子,身材匀称,气色良好,有一张被阳光晒黑的面孔和一对深色的眼睛,看样子是一个年轻的绅士。他穿着朴素的黑色(或许是深灰色)的衣服,长长的深色头发用带于系好挂在脑后;主要是避免麻烦而不是为了装饰。心里的情绪总是要通过身体表面透露出来的,因此他的处境所产生的苍白便透过黄褐的面颊透露了出来,表现出他的灵魂比阳光更为有力。除此之外他很冷静。他向法官行过了礼,便一声不响地站着。

人们注视此人、向他喷着雾气时所表现出的兴趣并非是能使人类崇高的那一类兴趣。若是他所面对的判决不是那么恐怖,若是那刑罚野蛮的细节有可能减少一部分,他的魅力也就会相应减少。此人的好看之处正在于他要被那么卑鄙地一刀刀地脔切;一个活生生的人要被屠杀,被撕成几块,轰动情绪就是从这儿产生的。不同的观众尽管可以用不同的辞藻和自欺本领为这种兴趣辩解,可它归根到底是丑恶凶残的。

法庭里鸦雀无声!查尔斯·达尔内昨天对公诉提出了无罪申辩。那公诉状里有数不清的响亮言辞,说他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叛徒,出卖了我们沉静的、辉煌的、杰出的、如此等等的君主、国王、主子。因为他在不同的时机,采用了不同的方式方法,帮助了法国国王路易进攻我们上述的沉静的、辉煌的、杰出的、如此等等的国王。这就是说,他在我们上述的沉静的、辉煌的、杰出的、如此等等的国王的国土和上述的法国国王路易的国土上穿梭往来,从而十恶不赦地、背信弃义地、大逆不道地,诸如此类地向上述法国国王路易透露了我们上述的沉静的、辉煌的、杰出的、如此等等的国王已经部署齐备打算派遣到加拿大和北美洲的兵力。法律文件里芒铩森然,杰瑞的脑袋上也渐渐毛发直竖,揸开了铁蒺藜,他经过种种曲折之后才大为满足地获得了结论,懂得了上述那个一再被重复提起的查尔斯·达尔内此时正站在他面前受审,陪审团正在宣誓;检察长先生已准备好发言。

被告此时已被在场的每一个人在想象中绞了个半死、砍掉了脑袋、卸成了几块。这一点被告也明白。可他却没有在这种形势前表现出畏怯,也没有摆出戏剧性的英雄气概。他一言不发,神情专注,带着沉静的兴趣望着开幕式进行,一双手摆在面前的木栏杆上。木栏杆上满是草药,他的手却很泰然,连一片叶子也不曾碰动…一为了预防狱臭和监狱热流行,法庭里已摆满了草药,洒满了醋。

囚徒头上有一面镜子,是用来向他投射光线的。不知多少邪恶的人和不幸的人曾反映在镜子里,又从它的表面和地球的表面消失。若是这面镜子能像海洋会托出溺死者一样把它反映过的影象重现,那可憎的地方一定会是鬼影幢幢,令人毛骨竦然的。也许囚犯心里曾掠过保留这面镜子正是为让囚犯们感到难堪和羞辱的念头吧,总之他挪了挪位置,却意识到一道光线射到脸上,抬头一看,见到了镜子时脸上泛出了红晕,右手一伸,碰掉了草药。

原来这个动作使他把头转向了他左边的法庭。在法官座位的角落上坐着两个人,位置大体跟他的目光齐平。他的目光立即落到两人身上。那目光闪落之快,他的脸色变化之大,使得转向他的目光全都又转向了那两个人。

观众看到的两个人一个是刚过二十的小姐,另一个显然是她的父亲。后者以他满头的白发十分引人注目。他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紧张表情:并非活跃性的紧张,而是沉思的内心自省的紧张。这种表情在他脸上时,他便显得憔悴苍老,可是那表情一消失……现在它就暂时消失了,因为他跟女儿说话一…他又变成了一个漂亮的男人,还没有超过他的最佳年华。

他的女儿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挽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搭在胳膊上面。她因害怕这场面,也因怜悯那囚徒,身子挪得更靠近他了。因为只看到被告的危险,她的额头鲜明地表现出了专注的恐怖与同情。这种表情太引人注目,太强有力,流露得太自然,那些对囚犯全无同情的看客也不禁受到感染。一片窃窃私语随之而起,“这两人是谁呀?”

送信人杰瑞以自己的方式作了观察,又在专心观察时吮过了手上的铁锈,此时便伸长了脖子去看那两人是谁。他身边的人彼此靠拢,依次向距离最近的出庭人传递询问;答案又更缓慢地传递回来,最后到达了杰瑞的耳里。

“是证人。”

“哪一边的?”

“反对的。”

“反对哪一边的?”

“反对被告一边的。”

法官收回了适才散射的目光,向椅背上一靠,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青年……那人的性命就摸在他手心里。此时,检察长先生站起身来,绞起了绞索,磨起了斧头,把钉子钉进了断头墩。

 第三章 失望

检察长先生不得不告诉陪审团说,他们面前这个囚犯虽然年事尚轻,可他从事他将用性命抵偿的卖国勾当早已是个老手。这个大众公敌里通外国并不是自今日始,也不是自昨日始,甚至不是自去年或前年始。早在很久以前该犯已在法国和英国之间频繁往来,而对其间所从事的活动从来无法交代。若是卖国行为也能兴旺(所幸此事决无可能),该犯行为的真正邪恶与罪孽便不致受到揭露。所幸上帝昭示了一个人,使他不惧艰险,不畏非难,了解到该犯阴谋的性质,为此感到骇然,便向国王陛下的国务总监和最光辉的枢密院进行了揭发。这位爱国志士即将出庭作证。此人的立场和态度确属崇高伟大。他原是囚犯的朋友,却在那吉祥也不吉祥的时刻发现了罪犯的无耻勾当,于是下决心将他难以继续敬爱下去的奸贼送上了祖国神圣的祭坛。检察官说,若是英国也像古希腊和古罗马一样,存在为有功于大众之人竖立雕像的制度,一座雕像肯定已为这位光辉的公民竖立。可由于此类规定暂付阙如,这雕像他看来已难以获得了。正如诗人所云,美德可能以一定的方式传染(检察长深知此类章节颇多,陪审团诸公可以一字不差地从舌尖流出。可此时陪审团却露出内疚之状,表明他们并不知道这类段落),而为人们称作爱国主义,亦即对邦国之爱的光辉品德传染性尤强。因此这位证人,这位一尘不染、无懈可击、忠于王室的崇高典范,这位无论在什么卑微琐屑的情况下谈到都会令人肃然起敬的人物跟囚犯的仆人取得了联系,启发他下定了崇高的决心去检查他主人的桌子抽屉和衣服口袋,并藏起了他的文件。检察长说,他知道有人对这位可敬的仆人可能有所责难,但是一般说来他却看重那仆人甚于自己的兄弟姐妹,尊重那仆人甚于自己的生身父母。他满怀信心地号召陪审团也持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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