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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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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策也!”薛向的话未说完,吕惠卿已经在心里赞了起来。只要他在此时辞相,那么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了。益州也好,陈世儒案也好,朝廷自然会找到相应的替罪羊——皇帝和王珪都有充足的理由替他保存体面。他也有个不贪恋权位的好形象,将来东山再起,还是极有机会的。但吕惠卿也很清楚,薛向此计不是为他而想的。他是为自己想的。吕惠卿若辞相,为了将来东山再起,定会推荐薛向当参政——毕竟他已经六十八岁,没有了当年的威胁,且这个人情他不做,王珪也会做,吕惠卿自然不会留这个人情给王珪……但无论如何,这对吕惠卿来说,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在占尽优势时忽然辞职,谁再来说是他指使舒亶党争,都将让人难以置信。他连宰相都不当了,为何要去争权夺利?而“至宝丹”虽是墙头草,没什么能力,但此时若皇帝仓促间要找个仆射的话,需要的反而就是“至宝丹”这样的除了资历就一无是处的人。而王珪与司马光向来水火难容,他要保住自己天上掉下来的相位,免不了还是要请回吕惠卿。

不过,“奇策”这种东西,永远都不可能十拿九稳。司马光虽还被舒亶纠缠着,但吕惠卿若辞相,皇帝也可能会任命他为仆射。还有石越、王安礼、韩维,都可能乘虚而入。这些正是王珪会希望引吕惠卿回来的理由,但万一弄巧成拙,便是尽九州之铁,不能铸此一错字!

更何况,真的舍得离开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么?哪怕只是暂时的。

为了益州之事,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熬过最艰难的时刻。此时占据着对旧党的绝对优势,若是他全力以赴,未必不能彻底击败旧党!皇帝眼见着是不行了——吕惠卿心里很肯定这一点。而高太后到底只是个不出宫禁的女流,以宰相的威望权重,果真有必要那么怕她么?

最重要的,他绝不甘心向司马光示弱,更舍不得拱手让出自己的权位——哪怕只是一天也不行。

吕惠卿望着薛向,淡淡道:“师正容我再思之。”

薛向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区区一得之愚,聊供相公参酌而已。”

“师正过谦了。”吕惠卿亲手给薛向满了一杯酒,笑道:“师正到太府寺后,可还顺利?你那位寺丞,可是个伶俐人。”

“蔡京?”薛向亦笑了起来,“此君既会做事,亦会做官,的确称得上是伶俐人……”

吕惠卿与薛向密谈了整整两个时辰。送走薛向后,吕惠卿回到书房,却见吕渊等他,见他进来,连忙请安。吕惠卿也不理会,只扫了一眼案几,见上面放着两封书信。他走过去,上面的一封却是舒亶的。吕惠卿随手撕开,原来是回自己的信——吕惠卿写信劝舒亶治狱不要过严苛,舒亶便回信冠冕堂皇地讲了许多大道理,无非是说他已无退路之意。吕惠卿原也不指望舒亶收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留个退步,随便看了一眼,便将信收了起来,又顺手拿起下面的一封。

这封信,吕惠卿只看了一眼封皮,脸色就变得慎重起来——这是王安石的信。他从案上找了一把小刀,小心地将信拆开,方打开信纸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就呆住了。

王安石在信里说他有感于皇帝的知遇之恩,又不料司马光竟肯捐弃前嫌,亲自写信相邀,已决意接受诏书,担任益州路观风使。此时已经在返回汴京的路上……只看到这一段话,吕惠卿的思绪便混乱起来。后面王安石对他的勉励,在他眼中,已是一个个模糊不清的黑团……吕惠卿仿佛觉得全身的力气被什么东西突然抽走一般,只想找个东西来靠着。他勉强挪动着脚步,坐到了书案后的椅子上面。

“王介甫……”吕惠卿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无论怎么样,他始终还是忌惮这个名字。在得知王安石婉拒复出的消息之后,他感到过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在突然之间,对一切都有信心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王安石忽然决定要接受诏令!

“父亲。”吕渊的呼唤,让吕惠卿猛然回过神来,他恼怒地望了吕渊一眼,喝道:“你还在这做甚?!”

吕渊抿着嘴看着他父亲,他不像他的几个叔叔那么害怕吕惠卿。“便是王介甫复出,又何足虑?廉颇老矣。”

“你懂个屁!”吕惠卿呵斥道,却突然回过神来,凌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厉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又不是遮遮掩掩之事,儿子知道,又何足为奇?”吕渊冷笑道,“今上之病,已非药石能治。父亲若能趁此良机,一举击溃旧党,益州不足虑。王介甫便为观风使,又有何用?”

“你这是什么意思?”吕惠卿的声音愈加冰冷。

但吕渊却全不在意,“父亲可知天下之功以何者最大?如今正是千载难逢之良机,父亲若能立此大功,不止可权倾天下,些些小过,又何足道哉?”

“放肆!”吕惠卿气得一掌击在案上。

“父亲息怒。”吕渊低下头来,但却并没有收敛多少,“儿子不过是为父亲着想,若今上一切安好,自不必提。但若有不测,保慈宫垂帘听政,父亲于国家有多少功劳,亦难免被逐;树倒猢狲散,我吕家还怕没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么?家族败落,不过是转瞬间事。父亲若想永葆富贵,一展胸中抱负,非有非常之功不可!父亲当三思……”

“滚!滚!你这个逆子……”不待吕渊说完,吕惠卿抓起案上的砚盒便砸了过去。吕渊不料他发这么大的火,这才不甘心地退了出去。待吕渊离开良久,吕惠卿犹自余怒未消,气得浑身颤抖。但在他的心里,吕渊的话,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不断地在耳边回响着……“若能立此大功,不止可权倾天下……”

“若有不测,保慈宫垂帘听政……”

“非有非常之功不可……”

一句一句的,在吕惠卿耳边翻滚着。

雍王固不足道,但总好过太后垂帘!策立之功,更是非同小可——想想韩琦家的殊荣,做了三朝宰相,死后皇帝还下诏让韩家世世代代都有人担任相州的地方官!韩忠彦又有何能,仗的还不是韩琦的遗泽么?

策立之功!

吕惠卿猛地晃了晃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此之时,吕惠卿最为被动的,是京师之中,无得力之人可以助己者。还是要召回安惇,与他重修旧盟!吕惠卿的目光,又落到了王安石的那封信上。

第二十九节

一团团阴惨惨的乌云,在初冬的天空中,缓缓地移动着,整个蔡府都仿佛沉没在这些乌云的阴影中一般,感觉阴冷阴冷的。

蔡京背着双手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天空中的乌云,仿佛想看透那厚厚的乌云后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他身后,范翔笑吟吟地打量着房中的布置,他似乎是被房中那土漆木架上的陈列迷住了,随手拿起一件海外的奇珍异宝,啧啧感叹一番,便又放回,立马又捡起另一件宝贝来品玩赞叹。一面还不住嘴地笑道:“我怎么便没这般好命?要当官,还是要去杭州……”

听到这话,蔡京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旋即笑道:“范仲麟你怎么便不想去凌牙门?蔡持正家才叫富可敌国——听说蔡渭这回可是送了一座象牙座钟给舒亶!”

“那多半是谣传。”范翔笑嘻嘻接道,手里却没有停着,又拿起一座三佛齐的水晶塔来细细端详,笑道:“这可是宝贝。”

蔡京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你怎知便是谣传?”

“我自然知道。”范翔将水晶塔放回原处,一面笑道:“舒亶抓蔡渭,不过是个障眼法。蔡渭是冯京的女婿不假——但舒亶这么做,却只是告诉冯当世,他是被逼无奈的。别人都不知道舒亶与蔡确私交甚好,难道冯京也不知道?”

“舒亶与蔡确私交甚好?”蔡京倒真的吃了一惊。

“你道舒亶为何盯上陈世儒这案子?我有日和几个开封府的小吏一道喝酒,才明白此中原委。蔡确有位同年与舒亶是同乡。陈世儒案发,是蔡渭托了这位同年找舒亶来报仇,当年陈执中曾经羞辱蔡黄裳……”范翔的眼睛一直在蔡京的陈列上面移动,“你说蔡渭怎么便会被牵连进去呢?这不过是舒亶的苦肉计罢了,做做样子给冯京看。蔡家送过东西给舒亶那自是不用说,但象牙座钟都能传出来,显见是有意为之——若有人拿这个来弹劾舒亶,便上了他恶当。到时候皇上下旨问蔡渭,有没有这事。蔡渭一口否定。从此以后,别人再说舒亶什么坏话,皇上都不会相信了……”

蔡京目不转瞬地望着范翔,他知道范翔现在是石越面前的红人。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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