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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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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不断在他心间萦绕——为有所作为而妥协也许不是错误,但是妥协不应当意味着放弃斗争。君子不当消极地“言不用则去”,但也应当不惮于站在朝堂之上,与小人斗争到底……司马光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衰老,曾公亮死了,吴充死了,张方平致仕了,文彦博比自己还大十多岁,此时已经快八十了,在枢密院也呆不久了,冯京也已经六十多岁,并且越来越不得宠——吏部的事务,现在几乎都是由吏部侍郎主持。司马光心里很清楚,皇帝不喜欢一个吏部尚书干上十年!那些善会揣摩上意的御史们弹劾冯京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放肆了,也许就在这一两年内,冯京迟早要出知地方。自从苏辙被吕惠卿赶到了福建后,王珪与陈绎便都已经在眼巴巴地盼着,希望有机会做到这个“天下第一部”的尚书……当老人凋零,正人被赶出朝堂之后,这江山社稷,百姓黎民,该托付给谁?!这朝堂之上,一定要有才德兼备的正人君子来匡扶社稷,驱逐小人!只有这样,他才勉强对得起三朝皇帝的知遇之恩、太皇太后的信任,以及他身为士大夫之责任与良心!

“君子非不见用,小人亦得侧身其间……”司马康低声重复着他父亲的话,抬起头来,慨声说道:“依孩儿之见,国家腹心之患,不在益州,而在都堂。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蔡京望着王谷,道:“我若没猜错的话,君实相公这样做,亦是为了对付‘庆父’。”

“这只不过是元长你自己在胡乱猜测而已。”须臾,王谷便平静了下来,斜着眼睛看了蔡京一眼,冷冰冰地说道:“君实相公想什么,你蔡元长说了可做不得准。若是疑心他拉朋结党,排除异己,元长何不拜表弹劾?”

“君子群而不党!”蔡京笑道:“我何曾说过司马君实结党?”他身子向前一倾,盯着王谷的眸子,忽然单刀直入,笑问道:“世用兄为何不问‘庆父’是谁?”王谷一怔,蔡京又逼问道:“我说司马君实要为国家除‘庆父’,怎的世用兄竟半点也不疑这‘庆父’是谁么?还是说,世用兄心里其实早已知道谁是‘庆父’了?”

王谷仿佛被雷击中一般,一时间哑口无辞,半晌,方嚅嚅道:“方才你不是说两府么?”

“两府可不止一人。”蔡京此时铁了心要敲开王谷这扇门,竟是毫不相让,“世用兄,若说你不知道‘庆父’是谁,为何你这一个月内,竟与太府寺一个小小的九品录事打得火热?”

“元长!”王谷猛地涨红了脸,腾地站起身来,抓起放在桌上的扇子,冷冷地说道:“告辞了。”说着将手一拱,便要辞去。

“那是没用的。”蔡京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端起茶喝了一口,沉声道:“世用兄想一举扳倒‘庆父’,扬名天下。但若想靠着一个小小的录事,只怕非止会让君实相公失望,还会连累到一家老小……”

王谷一凛,心里一犹豫,脚便没有迈出去。

“我与世用兄是同年,又是旧交,蔡王两家,又是姻亲……”蔡京微微叹了口气,极为诚恳地望着王谷,道:“若不是为此,我才不想管这些闲事。得罪了那‘庆父’,难道我的前程就不是前程么?我亦是好不容易才进到这太府寺的!世用兄,你和那周录事打得火热,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么?交钞局的事情,我这个太府寺丞都只能见着台面上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录事,又非交钞局的人,能知道些什么?你这样做,不仅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别人——告诉你罢,那周录事,马上要调到广南西路一个边鄙小县去了。”

王谷身子一震,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这……这与他何干?”

“你犯了多大的忌讳,却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蔡京冷笑道,“要扳倒‘庆父’,自然要从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妻弟下手,这章程原本没错。但像世用兄这么干,只怕等上个甲子轮转,也找不出半点证据来。弄不好还会上个恶当,拿着假证据去弹劾,以‘庆父’的手段,只怕反而被他连根拔起……”

说到这里,蔡京见王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知道火候已到了,这才起身,将王谷拉回座中,诚声说道:“世用兄,这件事,心急不得,要沉得住气。你纵然不惜官爵,不惧贬窜,但若坏了事,却怎么对得起君实相公的知遇之恩?”

“那元长你说该怎么办?”王谷一把抓住蔡京的袖子,自听到周录事竟然已经出事后,他便已经失了主意。他出身富家,虽然不怕丢了官位,但若是被贬到那些偏远的瘴疠地,却实是让人不寒而栗,生不如死。

蔡京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不由得暗笑。他这个同年,蔡京是素知的,直则直矣,刚却未必,又素少机变,好名而不实。虽然得了个“用事不避权贵”的名声,其实一半却倒是因为不知变通,被人当了枪使,不得不得罪权贵。加上他又喜好虚名,更为虚名所累,其实心里面将这禄位亦是看得极重的。此君若起比包拯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司马光选中他,甚无知人之明。

但蔡京脸上却装得极为诚恳,又叹了口气,道:“世用兄,恕我直言,我便是太府寺丞,你却找那个什么周录事,这般舍近求远……”他重重叹了口气,“哎……实是……实是令人……”

王谷脸上一红,嚅道:“是我一时糊涂。我不知……哎!”见蔡京一脸的痛心疾首,他不由得一跺脚,骂道:“都是邵伯温误我!”因见蔡京疑惑地望着他,忙又解释道:“邵伯温说元长你是石子明的旧部,若是落下什么把柄……”

蔡京不由苦笑,拍了拍王谷的肩膀,极为无辜地说道:“休说我不是什么‘石党’,便真的是‘石党’,石学士而今已赋闲,岂不闻树倒猢狲散?谁还能眼巴巴将前程放到一个失宠的人身上?石学士闭门谢客几年,什么样的党也都散了。”

“那……”王谷顿时眼睛一亮,问道:“元长果真肯帮我?”

蔡京恨声道:“便是不说公义,只说私怨,我也不能置身事外。这些年来,‘庆父’害我还不惨么?”他看王谷脸上一阵狂喜,忽然却转变了语调:“不过……”

“不过什么?”王谷心里顿时一紧。

“世用兄,恕我直言。兄台想以一人之力,扳倒‘庆父’,那是绝不可能的。便是杨时、邵伯温,甚至范纯仁加上,也未必是他对手。当年王介甫能将台谏驱逐一空,你以为‘庆父’便没这个本事么?”蔡京摇了摇头,道:“平心而论,世用兄以为我有何道理要把前程寄在一场必败的党争上?这么明刀明枪,倘若失败,那便是万劫不复,只怕就要老死凌牙门了……”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除非……”

王谷忙道:“元长请说。”

“除非是君实相公亲自出马。”蔡京郑重说道。

“卟……”王谷长长出了口气,不由得笑出声来,道:“我还以为是何事。便是你不说,只要拿到证据,君实相公肯定不会置身事外的。司马君实岂是玩弄权谋的人!元长若是肯出力,是国家之幸……”

蔡京却只是静静地望着王谷,并不搭话。但过了半晌,见王谷依然自顾自滔滔不绝地说着,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只得开口说道:“世用兄,以朝廷制度,我有何理由将证据放到你们手上?将来追究起来,我脱得了干系么?难道你想让我带头拜表弹劾么?”

王谷顿时怔住了。

“我既不是什么‘石党’,也不是什么‘旧党’。”蔡京冷冷地说道,“国家的大义,我不能不顾;但是朋党之事,我亦是绝不肯沾惹的。况且,朝廷法度,也不当为了某一件事而破坏。依常理,我若是发现太府寺有什么问题,应当上报寺卿,最多是送到政事堂,若他们隐匿不报,我才好拜表弹劾。否则,我将置太府寺卿于何地?置政事堂诸公于何地?但我若将公文送到政事堂,君实相公能不能看到,便不是我能预料之事了……”

蔡京在心里冷笑:难道我还会大张旗鼓将证据都搜集齐了给你们么?那我便不是结党也成结党了。他最多只是在太府寺撕开一道口子,让司马光有机会进来而已。司马光是个聪明人,只要他撕开了口子,他就一定看得见。但在不能肯定能置吕惠卿于死地之前,做出头鸟得罪吕惠卿,绝非智者之举。他是石越的棋子,司马光也同样能成为他的棋子。君子可欺之以方,在蔡京看来,司马光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杆大枪。司马光的安排,他冷眼旁观得很清楚。尽管新官制后御史台某些职权受到限制,但有着监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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