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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米兰_昆德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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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丽莎站在酒柜后,那些要她斟酒的男人都与她调情。她对那些潮水般涌来没完没了的奉承话、下流双关语、低级故事、猥亵要求、笑脸和挤眉弄眼……生气吗?一点儿也不。她怀着不可抑制的欲望,要在社会底层暴露自己的身体(那个她想驱逐到大千世界里的异体)。 
  托马斯总是努力使她相信,爱情与做爱是两回事。她当时拒绝理解这一点,而现在,她周围全是她毫不在乎的男人,与他们做爱会怎么样呢?如果只以那种称为调情的、即无保证的允诺形式,她渴望一试。 
  不要误会,特丽莎并不希望报复托马斯,只是希望为自己的混乱找条出路。她知道自己已成了他的负担:看待事物太严肃,把一切都弄成了悲剧,捕捉不住生理之爱的轻松和消遣乐趣。她多么希望能学会轻松!她期望有人帮助她去掉这种不合时代新潮的态度。 
  对某些女人来说,如果调情只是她们的第二天性,是不足道的日常惯例;对特丽莎来说,调情则上升为一个重要的研究课题,目的是告诉她:她是谁,她能做些什么。她把这一问题变得重要而严肃,使之失去了轻松,变得有逼迫感,变得费劲,力不胜任。她打破了允诺和不给保证之间的平衡(谁能保持平衡即说明他有调情的精湛技巧);过分热情地允诺,却没表达清楚这个允诺中包含着她未作保证的另一方面。换一句话说,她绘每一个人的印象就是她准备接受任何人。男人们感到已被允诺,一旦他们向她要求允诺兑现,却遭到强烈的反抗。他们对此的唯一解释只能是,她是狡诈的,蓄谋害人。
9

  一天,一个约摸十六岁的少年坐在柜前的凳子上,好生生的谈话中不时跳出一些挑逗字眼,如同作画时画错了一条线,既不能继续画下去又不能抹掉。 
  “那是你的一双腿。” 
  “你的眼睛能看透木头嘛!”她回敬道。 
  “我在街上就看见你了。”他回答。这时她转身去侍候别人。等她忙完了,他要一杯白兰地。她摇了摇头。 
  “我十八岁了!”他抗议。 
  “把身份证给我看看。”特丽莎说。 
  “不!”少年回答。 
  “那么来点软饮料?”特丽莎说。 
  少年一言不发起身就走了。约半个小时之后,他又转来,动作夸张地找了张凳子坐下,十步之内都能嗅到他口里的酒气。“软饮料拿来!”他命令。 
  “怎么啦,你醉了!”特丽莎说。 
  少年指着特丽莎身后墙上接的一块牌子:严禁供应未成年孩子酒精饮料,说:“禁止你们卖酒给我,但禁不住我喝酒。” 
  “你在哪儿喝醉的?”特丽莎问。 
  “对门的酒吧。”他哈哈大笑,再一次要软饮料。 
  “你干嘛不在那儿喝?” 
  “因为我想看见你,我爱你。” 
  他的脸古怪地扭曲着,特丽莎很难断定他是讥笑、是求爱、还是开玩笑。或者他纯粹只是醉得不知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她把软饮料放在他面前,回到别的顾客那里去了。“我爱你”这句话似乎使少年用尽了力气,他默默地喝光了酒,把钱放在柜台上,没等特丽莎有机会看他便溜走了。 
  他走了一会儿,一个秃顶的矮个子喝着他的第三杯伏特加说:“你应该知道,给年轻人喝酒是犯法的。” 
  “我没给他酒,那是软饮料!” 
  “我看见你倒了什么!” 
  “你说什么?” 
  “再给我一杯伏特加,”秃头又加了—J句,“我已经看你有一阵子啦。” 
  “闭嘴!也不感谢一个漂亮姑娘给你的跟福?”一个正好走近酒柜的高个头男人,见此情景插了进来。 
  “站一边去吧!”秃子叫道,“关你什么事?” 
  “那我又问一句,关你什么事?”高个头反驳。 
  待特丽莎端上伏特加,秃子一饮而尽,付上钱,走了。 
  “谢谢你。”特丽莎对高个头说。 
  “不用谢。”高个头说完也走了。
10

  几天后,他又到酒吧来了。她看见他便象老朋友一样冲他笑笑:“再一次谢谢你,那个秃顶家伙老是来这里,太讨厌了。” 
  “忘了他吧。” 
  “他为哪桩要害我?” 
  “他是个小小的醉鬼,忘了他。”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 
  高个头看着她的眼睛:“答应啦?” 
  “答应。” 
  “我喜欢听到你的许诺。”他仍然看着她的眼睛。 
  调情开始了:这是勾引另一个人使之相信有性交的可能,虽然可能性本身还停留在理论范畴和悬念之中。 
  “象你这样漂亮的姑娘,怎么在布拉格最丑陋的地方工作?” 
  “你呢,你到布拉格这个最丑陋的地方来于什么?” 
  他告诉她,他就住在附近,是个工程师,下班回家顺路经过这里,那一天在这里也是纯属碰巧。
11

  特丽莎看着托马斯,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看着比眼睛高三、四英寸的地方,看着他那散发出另一个女人下体气味的头发。 
  “托马斯,我再也受不了啦。我知道我不该报怨。既然你是为了我才回布拉格的,我已经禁止我自己嫉妒。我不想嫉妒。我猜想自己只不过是不够强悍,受不了它。救救我吧!求你!” 
  他拥抱了她,把她带到他们以前经常散步的公园。公园里有红、蓝、黄色的长凳,他们坐下来。 
  “我理解你,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托马斯说:“我留心了一切,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去爬一爬佩特林山。” 
  “佩特林山?”她心里一紧,“为什么要爬佩特林山?” 
  “你爬上去就知道了。” 
  她一想到走就极度不安,身体如此虚弱,连离开凳子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但她天经地义地不能违抗他,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她回头看了看,见他仍然坐在凳子上,几乎是兴高采烈地笑了,挥挥手,示意她继续前进。
12

  来到佩特林山脚,那壮美的绿色山峦在布技格中部拔地面起。她惊奇地发现山里悄无人影。真是怪事,因为在平常似乎总有一半布拉格人在到处乱转的,而眼下的反常使她不安。但山里如此宁静,宁静得如此给人慰藉,以致她完全倾倒在它的怀抱中。她走着走着,多次停下来回首眺望,看到了脚下的塔楼和桥梁,圣徒们舞着拳头,指起石头的眼睛凝望云端。这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 
  最后,她到达顶峰。在冰激淋和纪念品的小摊子(它们从来不曾营业)那边,展开着一片广阔的草地,星星点点生着一些树。她注意到草地上有几个人,越走近他们,她的脚步就越慢。那里一共六个,有的站着,有的悠闲地溜达,如同高尔夫球手在查看球场掂量各种高尔夫球的球棒,努力思索取胜的方安 
  她终于走近了池们。六个人中间有三位象她扮演的角色一样:惶惶不安,看来急于要问个明白,又怕自讨没趣,只得封住口好奇地四下张望张望而已。 
  另外三个人流露出恩赐别人的仁慈宽厚,其中一位手里提着步枪,认出特丽莎后朝她笑着挥了挥手:“是啊,就是这里。” 
  她点头作答,仍感到极度惶恐。 
  那人又说:“别出什么错,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对吧?” 
  她本该很容易地说:“不,不!这根本不是我的选择!”但她不能想象托马斯的失望。如果她回去的话,她将怎样解释?怎样道歉?于是她说:“当然,是我自己的选择。” 
  拿枪的人又说:“我想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想知道这一点。只有我们确认来的人是自己选择死亡,我们才这么做。我们把这看成一种服务。” 
  他古怪地盯了她一眼,她只好再一次向他证实:“不,不,不用担心,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愿意第一个来吗?”他问。 
  她想尽量推迟自己的死刑,便说:“不,不要,如果可能,我想作最后一个。” 
  “随你的便。”他向其他人定去。他的两个助手都没有武器,唯一职责是陪伴要死的人。他们挽着那些人的手臂,走过草地。草场广阔无际,一直铺向肉眼不可及的远方。等待死刑的人得到自己可以选择一棵树的许可,在每颗树下都停一停,仔细打量,拿不定主意。有两位最终选择了梧桐树,第三位走了又走,看来他感到没有一棵树能与自己的死相称。挟着他的助手和蔼而耐心地引导他,直到最后,他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在一棵繁茂的枫树下停了下来。 
  助手们给他们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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