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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霍成君也在此地,当下正与白青夏两人对坐桌前下棋饮茶。
杜梦楼见了霍成君却是招呼也不打,霍成君倒难得并不责怪,反而十分好心地端了杯茶递进杜梦楼手中,平淡道:“你们既然在一起了,于情于理你也该向谷主敬茶一杯,喊声父亲大人罢。”
白家父子同时怔了怔,白靖芳满含担忧地望着杜梦楼,白青夏则隐隐怒火地盯着霍成君。
杜梦楼的想法很多时候不能按常理推断,实在是他也非在符合常理的环境下长大。他觉得自己与白靖芳两情相悦,是十分的坦荡,不想麻烦上身,所以没有必要告知别人,可若被发现,他也绝不逃避隐瞒。如今白靖芳之父已经得知,他便也能直面得毫无畏惧,竟就颇为恭敬地走上前,双手奉茶,轻声道:“父亲大人。”
白青夏指间正捏着一枚黑子,此时半举棋盘之上将放未放,竟是一时无语。
霍成君目光斜睨着白青夏,唇边似乎一抹笑容,又道:“看来谷主并不满意这个称呼,换一个,不用为师教你罢。”
杜梦楼想了想,便又轻声道:“岳父大人。”
黑子在白青夏忽然加重的力道下裂开了纹路,白靖芳也几乎惶恐起来,只有霍成君心情俨然十分地好,“杜梦楼,谷主要的是你的诚意,你如此称呼岂非教人难堪?”
“公——”
“啪!”一声响动,黑子实实地落入棋盘,碎成粉末。
白靖芳急忙走到白青夏身边,背对着毒圣师徒,小声道:“父亲……你这样会吓到他,他并无恶意,请父亲……不要为难他。”
白青夏看着爱子,简直没了脾气,这还是他那温顺懂事的靖芳吗?他是曾说过,希望爱子能爱护妻子,可杜梦楼从头到脚怎么看都是男人,他呵护备至,养育了十八年的儿子到头被男人拐走不说,还反过来护着对方?怪他这当父亲的欺负他心上人?
白青夏原本十分温和的人,那常日里淡然平和的面色也不禁一阵青黑。
“父亲……”白靖芳几乎是有些乞求的语气道。
白青夏也不再看他,起身接过眼前的茶杯,送入口前沉声道:“称我为谷主即可。”
杜梦楼点头,毕恭毕敬道:“谷主。”
霍成君看戏看够了,便又转身坐回到桌前,不动生色地挪动起棋盘上棋子的位置。
白青夏仿佛脑后长着眼睛,回头道:“你又想使诈?”
“小人之心。”霍成君十分不以为意,便是被抓了当场也并无愧色。
白青夏轻叹一声,摇着头看了看霍成君又看了看身前的白靖芳和杜梦楼,颇为无奈道:“你们……一路辛劳,先去休息罢。”
白靖芳得了赦令,自然暗暗高兴,也不顾父亲在场,应承过后便拉着杜梦楼的手离开了。
“唉!”白青夏终于长叹一声,坐回了霍成君的对面。
“看在你伤心的份上,让你三子。”霍成君自棋笥中提出白子,于指间轻轻摩挲。
白青夏往那棋盘上一看,哪还需要霍成君让半子?这原本是白青夏必赢的一局,却是在霍成君方才的“使诈”下反胜为败了!
“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许多的债。”白青夏将黑子一枚枚重新收回了棋笥。
霍成君轻哼一声,心道,不知是谁欠了谁!
两个人相遇之初都是十八好年华,转眼间却已是又一个十八年了。
黑子落下,白子紧挨其旁。新局再开……
白靖芳和杜梦楼在怀虚谷中过了这个年。
三十那晚,白家父子、毒圣师徒聚在一桌吃了顿年夜饭。饭桌上白家父子依旧形容亲密,那白青夏面貌年轻,与白靖芳挨坐一起不似父子更似兄弟,两人又长相十分相似,一身轻纱宽袖白衣,犹如人间谪仙,异常地令人心向神往。
而那毒圣师徒也皆是黑色布衣,一个冷俊得犹如蝎子,一个又媚得犹如狐狸。跟那白家父子的清尘脱俗一比,立刻便成了洞府里的妖精。
白家父子是父慈子孝,温言软语,相谈甚欢;那毒圣师徒是沉默寡言,面无表情,只顾喝酒。
酒,自然是毒圣“拿”来的,这怀虚谷里藏着揶着的,几乎没有他找不出的。白青夏早对此视而不见了。
霍成君跟杜梦楼的酒量加在一起,怀虚谷十年的藏酒都不能够,两人便是将酒当水地喝,那白家父子,白青夏是无所谓过问,白靖芳是心知哥哥酒量好,过年时他要喝便随他喝了。
只是霍成君有心想与白青夏举杯共饮,白青夏却是丝毫面子不给,滴酒不沾。反倒是他那“木头”徒弟,不知何时开了窍,也懂讨“岳父大人”欢心了,竟是向白青夏敬了杯酒。这杯酒,白青夏原本也没有打算喝,可他不喝,白靖芳又不舍杜梦楼受委屈便要代父饮下,如此白青夏反而不忍爱子伤心,最终接了那酒盅。霍成君冷眼看着杜梦楼,第一次觉得这徒弟是个十足狡猾的家伙。
一顿饭吃吃喝喝直至夜深了才散去。
白青夏带着爱子回了屋中,想要与爱子“同床共枕”重温幼时的父子亲密。哪知半夜醒来,白靖芳竟是没了踪影……
白青夏简直无可奈何,披衣下床走到了屋外。
霍成君举着坛酒正在他院中独饮,背对他道:“酒是好东西,一醉解千愁,更何况你那点愁算什么?”
白青夏沉默不语,走到他身边,单手轻巧地夺过他手中酒坛,仰头一饮而尽。
霍成君极少见白青夏喝酒,这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白青夏也是个千杯不醉!
棋逢敌手,酒逢对手,情逢……
“靖芳长大了……”白青夏仰望夜幕,似无尽不舍,似无尽感慨,“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自私,希望他永远是个孩子,怕他伤心,怕他疼痛,恨不能将他抱在怀里,直到再也抱不动的那一日……他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父亲的怀抱,他也有了他想要去保护和拥抱的人。”
“你怕什么?他就算再大也是你儿子。”霍成君向旁走出两步,与白青夏肩挨着肩,视线却一直望着星夜,道:“你就算信不过杜梦楼,还信不过我?”
白青夏笑一声,偏首看向他道:“你徒弟其实不错,我看比你可信。”
霍成君轻哼,却也是回望向白青夏,唇角弯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年后,白靖芳与杜梦楼在怀虚谷又住了几日。
白青夏将一块从未离身的玉佩给了白靖芳,那玉佩是当年商婴离开商家时随身所带,也是她离开怀虚谷留下的唯一一件贴身事物。
这块玉佩后来被挂在了杜梦楼的腰间。
这算是白青夏沉默下的认同,他爱白靖芳,他最终的希望并不是白靖芳能成就什么事业,也不是白靖芳为白家延续香火,只是白靖芳的幸福。
白靖芳是很幸福,整日里和杜梦楼一齐“荼毒”怀虚谷中的花花草草,鸟鸟兽兽。当初那只“醒鹤礼”上的巨鹤,如今见了这两人恨不能多几双翅膀直飞九宵云外。那仙鹤喜静,可白靖芳笛声一起,便不得不与他共鸣,还要背着白靖芳和杜梦楼飞上几圈,后来竟是趁夜偷偷逃得个无影无踪。还有白青夏的梅园,鹿林,都留下了白靖芳和杜梦楼的“踪迹”。
“走罢!”白青夏一挥袖将儿子和“儿媳”赶回了寒玉潭。
小麻烦是走了,大麻烦……可没小麻烦那么听话。
霍成君一向说来就来,说不走就不走,白青夏根本拿他无可奈何,便也做了伴,闲时下棋,饮茶,聊天,偶尔切磋武艺……白青夏只打赢过霍成君两次,第一次是因商婴,第二次是因白靖芳。此外,他从未赢过。
白靖芳与杜梦楼一路走走逛逛,两三个月后才回到了寒玉潭。
一进屋里,白靖芳先是抱着布老虎亲着摸着,然后又抱着哥哥亲着摸着。两人拥着倒进了床中,可怜布老虎一不留神被丢在了半路上,只能从那帷幔的缝隙间远远望着两人,它是又羞又气,龇着小尖牙恨不能“嗷唔”两声表示不满!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杜梦楼便被一身寒气的白靖芳裹进被子中,及膝抱出了屋外。
原来落雪了。
那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