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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云头-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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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也没有妻房儿女么?” 
    雪臣道:“我没有父母主持,又才刚刚谋到个出身,自然还没有想到那些事……怎么,难道秦兄已经有了?” 
    秦子荀笑道:“渔白,我已三十有二,没有便奇怪了。” 
    雪臣惊讶道:“啊……我还从未听秦兄提起过家室。” 
    “是我年少时在家乡的结发。生产时过世了。” 
    “那,那孩子?” 
    “哦,是个大胖小子。本来一直在阳湖由我家人带着,读书实在没有天分,这些年也不在我身边。” 
    雪臣默默饮了一杯,忽然道:“秦兄正是大好的年纪,不考虑续弦么?” 
    秦子荀看了一眼雪臣,摇头道:“这么些年,我在儿女事上也早就看淡了。” 


    时近正午,阮雪臣还如往日一般念着折子。赵珋还如往日一般,目光似乎看着他,又似乎根本只是在神游。 
    外头虽冷,这屋里地龙烤得暖烘烘的,一笼不知什么香烧了一上午。两人一坐一立,气氛便有点昏昏然。 
    雪臣念完了一叠,整整齐齐码好,便退开两步,垂目等着他发话。他肤色极浅,给明晃晃的太阳正照着,如半透明的玉石一般,连额角淡淡的青色脉络都看得见。长长的眼睫低垂,这工夫看去几乎是流金的颜色,毛茸茸的叫人心痒。 

    赵珋出神一会儿,清清喉咙道:“咳,听奏玉津园里添了四十头象,阮卿陪朕一起去看看吧。” 
    阮雪臣一向颇有几分自矜,伴着个庸君游乐,实在不是多体面的事。他一犹豫,赵珋脸上便有点黯然。雪臣一时不忍,不再搜寻托辞,道:“臣遵旨。” 
    大象,阮雪臣是第一次看见,心下暗暗道:除了大得骇人,也没有多少好看。 
    有人端上来一个漆盘,上头是五六根淋了盐水的嫩树枝。赵珋拿块黄布垫着手,拈起来抛进那铁围栏,便叫从人都退下去,无事不要上来。 
    这俨然是要密谈的架势了。雪臣吃不透他究竟想说哪件事,忐忑得很。眼下萧氏一门把持朝政。雪臣虽然是正经的从龙派,可也并不喜欢听皇帝倒苦水。 
    赵珋果然笼着手,幽幽叹了一声:“阮卿不知道,朕这个皇帝,当得委屈。” 
    “圣上说笑。” 
    “你不必哄朕。你还不是如旁人一般,觉得朕很无能。朕都知道。” 
    雪臣深深下拜:“臣万万不敢。圣上仁德天下皆知,无为而治,实为万民之福。” 
    “阮卿,”赵珋摸了摸那望不到尽头的铁围栏,道,“朕不想听你说这些套话。” 
    雪臣垂首不语。 
    “朕就跟这些象一般,只是看着威武,看着气派,看着像那么回事,其实还不是……笼中之物。” 
    “圣上。” 
    “阮卿……朕,朕很寂寞。”


    3。 
    “圣上。” 
    他盯了阮雪臣眼睛半晌,后者仍然只是恭敬地垂目长揖。 
    赵珋忽然叹了一口气,转身道:“也罢,不说这些了。阮卿,朕听说,你同秦御史处得不错?” 
    “臣历练不多,多亏秦大人提点。” 
    “那端州王呢?” 
    “……臣与端州王无有私交。” 
    “不,朕是问,你觉得端州王此人如何?” 
    雪臣稍一思虑,道:“是难得的将才。” 
    赵珋看了他一会儿,笼着手道:“阮卿,你陪在朕身边,也快一年了吧?” 
    “回圣上,七个月了。” 
    “一向也没有怎么封赏你。阮卿,可愿意做朕的观文殿学士?” 
    阮雪臣微微吃惊,抬头道:“圣上,那是……” 
    赵珋仿佛无意多谈,摆手道:“朕愿意给你的东西,你谢恩就是了。”不再同他说话,转身把漆盘里的东西一一丢进栏里去。 


    阮雪臣吃了几位同僚摆的贺酒,向晚又换了便服同秦子荀去会仙楼。 
    天色还未暗,夜市已经摆开,沿街一溜的小摊小贩,挤得行人只好侧身而过。走过一个套圈的摊子前面,秦子荀忽然停了一停,道:“渔白,我试试这个。” 

    那一堆不值钱的玩意儿后面,有个小小的净瓶,玲珑可爱,釉色很是匀净。 
    秦子荀领了一把竹圈儿,却不是偏左就是偏右,惟有一次险些要套上去,晃了几晃,落下来,掉在旁边一个泥猪上。 
    他又付钱套了一次,依旧只套到左近的几个小东西。就差那么一丁点儿,不知怎么就是上不去。 
    雪臣原本一直旁观不语,这时便悄声促狭道:“那个瓶子分明就是饵,堂堂御史大人,怎么连这点名堂也看不出来?” 
    他一双斜飞的笑眼里,映了满街的灯彩,竟有几分横波流溢的意思。秦子荀顿了一顿,笑道:“渔白有所不知。有的时候,偏生就看进眼里了,明知道是不能咬的饵,也舍不得不上钩。” 

    就这工夫,一只癞毛黄狗不知从哪里挤进人群来,在那堆小玩意儿中间踩了几脚,观者一时哄笑起来。 
    秦子荀弯身将剩下的一个竹圈往它脖子上一套,笑道:“就你了吧。”转身拉着雪臣上了楼。 


    两人闲话一堆。酒过三巡,秦子荀忽然话头一转:“今日萧图弹劾那孟周,渔白为何与他作对?” 
    “就事论事而已。我哪有闲心同他作对。” 
    秦子荀一手滴溜溜把玩着酒盅,笑道:“你一向也厌恶那帮外戚鱼肉盘剥,这回他出头直谏,我还当你乐见其成。” 
    “外戚。”雪臣冷笑道,“孟周是,他就不是么?你也听见了,什么水冒城郭,黄河决溢,盖小人在朝……又是这一套,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找,也太不把官家放在眼里。依我看,就算真是小人在朝,也是……” 

    秦子荀一指加唇止住了他。雪臣撇了撇嘴,自斟一杯,道:“孟周那个兵部郎中,做得并不算坏。孟家虽然没本事跟萧图叫板,却难得不是和他一条心的。萧图想安插自己的人到那位子上,哼,没那么容易。” 

    秦子荀瞅着阮雪臣微微发笑。 
    雪臣不自在道:“秦兄笑什么。” 
    子荀慢悠悠地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才道:“渔白,你想得不错,不过有一点,你小看了他的胃口。我想一个兵部郎中,还不在萧图眼里。他看上的,只怕是三司使的位子。我听闻,孟良妃一门为这事经营许久。只是这回萧图一搅合,孟周就算没事,也轻易升不上去了,他们下的那番工夫,只怕白费了。” 

    雪臣愣了一愣,道:“秦兄这是哪里的消息?……萧图找的那点罪名,除了打草惊蛇,什么用处也没有。” 
    秦子荀看了他一眼,道:“今日正是打蛇探路。罪名么,只要想,总能有。胡党倒台之时,孟家摘得并不算干净,只是那时孟老太爷还活着,懂得看风色,乖乖让萧家剪了一大把羊毛。眼下他们当家的却蠢得多。萧图若是要扯点什么当年的事出来,也不算难。我们明日朝堂上看吧。”见阮雪臣面色凝重,柔声道,“你放心,我总是与你一边的。” 

    房外不知何时起了牙板之声,秦子荀停了话头,随着哼了半句,道:“我同你这年纪时,还在鄞州当县令,我那时也是个爱玩的。渔白,我唱那地方的小调你听。”便取了银筷,轻轻击碗,唱了几句听不懂的词,声音倒很清越。他这模样全然不似平日的端方,雪臣也笑了一笑,伸筷为他打拍。 

    待到二更时分,两人走出会仙楼,还未反应过来,忽然跌进一团漫无边际的夜雾里。来时满街的灯火,这时居然幽约如同天边星子了。 
    雪臣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清,伸手挥了挥面前的浓雾,有些发懵。 
    身边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挽住了他。雪臣刚吃了一惊,那人笑道:“京城天气就是这般古怪,渔白你多待几年就知道了。” 
    雪臣并不习惯与人这般亲密,脸上发窘,“噢”了一声,便被秦子荀挽着,向雾中走去。暗夜里,身周皆是一团白气,脚下望不见地,踏出去都有点腿脚发软,仿佛直入三山烟云里。 

    阮雪臣一路听着那人朗声谈笑,微微有些愣神。 


    这样走了一袋烟工夫,雾气散了几分,前面忽然听得见许多杂乱的马蹄声。 
    两人都有点疑惑不定。正在此时,面前的白雾里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马嘶,出现了一个马背上的人影,堪堪在他们前面两步停下了。 
    那人身姿异常挺拔,一身白色猎装,肩上的银裘和胯下黑马的鬃毛都有些沾湿了,显然是刚从城外回来。身后影影绰绰的还跟了不少人,然而除了马蹄声,一点私语也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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