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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小叶子姓时,小叶子是时家的二少爷──时叶!自小病弱被送到了南方乳母家,自己是他的小书童。
自己是时奉笔,他取的名字,奉笔。
两个人一同长大,胡闹戏耍,上榻,定情,约定相守一生。只是变故横生……
那,跟前的人真就是小叶子?
这个瞧不上他的,摔坏玉蝉的人,是自己埋在坟里的最疼惜他的小叶子吗?
自己做这营生便被他瞧得一清二楚,被他嫌弃鄙夷?
他簌簌发抖,怎么会,怎么会,他睁眼看向炕前拾起玉蝉的俊美男人,怎么不是呢?眉眼如出一辙,神情动作都是,自己犯浑而已。他根本就是时叶!
时承运捡起玉蝉,见到蝉身断裂,也有些惨然,心头无端便浮起那句: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越美的,越是容易折损消逝。
黯然间,却见床上小笔抱着头神情痛楚,心想,你对小小玉蝉这般珍惜,当时又为何离开呢?
可见他难受得抱头,又忍不住说了句:「坏就坏了吧。」
小笔脑子里轰轰作响,辨不清男人的声音,也看不清他的神情,似乎对自己说着些什么,又在冷笑讽刺么?
两行泪缓缓流下,这五年算是什么?他过了什么生活?
宰相的女婿,兵部的大官儿,那么高高在上的家伙,自己却是这等烂泥般的存在,还要带他去关内,可笑。
他「哧哧」地笑出声。
时承运见他泪落下,已是有些慌神,小笔是从不掉泪的,又看他眼神清明中满是凄色,竟似突地大了好几岁,再不是适才一如当年的单纯目光,心里一突,怎么回事?
「小笔……」
「呵呵──」
刚出声却又听得他怪笑,更是心乱如麻。
他去搂他,却被推开。
小笔又哭又笑,心里念念地想着,那可是自己的小叶子啊!那可是小叶子啊!如果小叶子都瞧不上自己……
耳边似又响起沙哑的嗓音:「便是你如今这副模样,也别指望什么了,留条小命,安分认命吧。」
认命……
可他不要,他要小叶子,他要和小叶子在一起,他……
一时间,痛彻心肺,他宁可不要清醒,他不要!
「啊──啊啊──啊──」
他发出惨嘶,抱住痛到要裂开的头,在床上打滚。
「小笔!」时承运见他双眼紧闭,一张脸皱成一团,抱住头在炕上打滚,嘴里发出尖厉之极的叫声,忙去抱住他。
「小笔!」
可这时叫了又有什么用?
「啊啊──啊──」
那凄厉至极的叫声让男人胆都要裂开,这多年在京城什么惨事没见过,但这刻,他只觉得冷汗从背后冒出,这叫声太过凄惨,比受酷刑的人犯叫出的声音更叫人心寒,仿似从那抖颤的身体最深处发出。
他受了什么?他生受了什么?
「小笔,小笔!乖,你怎么啦?怎么啦,你说句话啊,小笔……」
酒醉后的头脑被激得清明,他拼命抱住炕上的痛苦万分的身躯,想让他别叫,可是怎么让他别叫?
分别多年,刚遇见似乎就发了一通火,埋怨他的不堪和沦落。只看到他神情仍如十五六岁般不知忧虑,而自己却在京里历经生死煎熬。
其实,其实……
他紧紧抿住唇,任由痛到发疯的小笔在他怀里拳打脚踢,手指在他脸上抓出几道血痕。
怎么办?
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正这无奈惊痛之时,门外却传来急促有力的步伐声,他眉峰一皱,阁楼门已被推开,一壮汉匆匆而入,恰是焦应。
时承运暗一咬牙,心头怒火陡升,往日里,这家伙也是这般自由出入?甚或──小笔这般景况是否与他相关?
「啊──啊啊──」小笔还在凄厉尖叫,他也顾不得去想那焦应的事,更搂紧怀中的人低声劝哄:「小笔,小笔──」
一边劝哄,一边向焦应冷声喝道:「出去!」
可不想那壮汉非但没走,还走到炕前,从衣襟里掏出个小瓶,拔了瓶塞,就朝尖叫挣扎的小笔嘴里塞去。
时承运一手将他挡住,冷冷地睨着他。
焦应竟是给那阴沉沉的目光看出一身冷汗来,讷讷地,竟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这时小笔挣扎得更凶,显然痛得更厉害,尖叫声都已然嘶哑,眼见是支撑不住,时承运微一抿唇,才缓缓放下挡住焦应的手。
看那厮动作沉稳,似乎有些把握,且让他试试?
只是他看着焦应握着小瓶细心的模样,心里却极之不舒服。
也不知小瓶里装的什么,喂下去不久,小笔竟是安生了下来,双眼合上,睡了过去。
阁楼里回复安静,焦应似是松了口气,将小瓶重又塞回怀里。
那一刻,时承运窒闷之极,这家伙,这家伙随随便便就治好了小笔,这家伙……看着怀里小笔乖乖地不再尖叫,心落下来,可取而代之的混杂着愤怒、嫉妒、郁燥等等的莫名情绪充斥在他胸中。
他眼眸一凝,利光一闪,可问出来的话却一丝烟火也不见:「这什么药?」
焦应也觉得有些胡涂,他本不欲到吉祥客栈,只是得知要去京城,心中惴惴,便过来瞧瞧。谁知刚进店门便听得小碧厉声尖叫,一听就知他是旧疾发作,心急下就要冲上楼去,却被老关头一把扯住。
「焦军爷,楼上可是那位大人……」你一个校尉难不成要和兵部侍郎过不去?
客栈其它客人也都探出头来窥看,被老关头赶了回去。
焦应一怔,心里不安更甚,推开老关头,硬是上了楼。
只他推门便看得那小白脸抱着小碧,口里还唤着:「小碧,小碧──」
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信眼前便是那不食烟火冷面朝天的宰相女婿。
照理说,完全是那姓时的不对,欺侮了小碧,该是他问话才对,只不知怎地,他被那人一瞧,便无端端矮了一截似的。
这时见他问话,竟也恭声回答:「不是药,定神的,大夫说受惊就会发作,睡一宿就好。」
「出去吧。」时承运淡淡说了句。
焦应一愣,看看榻上被褥里的小碧和四周散落的衣袍,显然里面是光裸的,出去?任由小碧被这小白脸欺负?
可不出去……
焦应踯躅的时候,时承运眸色暗沉,虽自面无表情,可若是他的近身侍卫在侧,便知他已动了杀意。
「焦校尉,明日启程回京,你且去休息。」虽然心中杀意已起,声音却仍是平静,但是语气间绝不容拒绝。
焦应微一点头,他记起小碧说过这小白脸和他故去的相好很像,难道……
临退出房间时,他又不放心地瞧了小笔一眼,忍不住说了声:「大人,这……小碧过往……您──」
他话声还没落,窗外突地响起清脆的「叮」一声,竟似兵刃相碰之声,虽不很响,在静夜中却也听得清楚。
焦应武将出身,闻声立刻撤刀在手,不过阁楼上唯一的窗户隔着炕席,他似乎不便上炕探看。
时承运心内暗凛,估计又是刺客行凶,被暗中跟着的侍卫所拦。
他突地有些后悔贸然到这客栈,一旦彼方知道小笔,后果不堪设想,他立时吩咐焦应:「焦校尉有劳你下去查看。」
焦应应诺转身出门。
他看焦应出去,轻一击掌暗示侍卫进来,随着击掌声,一个黑色人影如幽灵般破窗而入,可手中明晃晃的赫然是把蓝汪汪的尖刀!不是侍卫!
时承运几乎是本能地翻到小笔身上,尖刀擦身而过,但随即又第二次插下。
如果避开,就会刺到身下的小笔。
但是不避开……
似乎事情一扯上这家伙,自己就会进退两难,他心里滑过这个念头,人却抱着沉睡的小笔尽量往右移去。
刀刺入肩胛,激痛中更有麻木的感觉,果然有毒。
这时,楼下焦应大喝:「何方毛贼,敢在峭山关行凶?」
而破开的窗口又穿入一道身影,侍卫终于赶到,一剑将刺客的刀打飞,手臂一晃,隐约有机簧声响,一蓬针芒疾射向刺客,那刺客身法极其诡异,三扭两扭间竟躲开了针雨,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飞出窗外。
时承运已然翻转,哑声道:「灭口。」那刺客瞧见到他挡住小笔,决不能留。
侍卫略一犹豫,看了下主人的伤口,微一颔首,越窗而去。
他这才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倒了两颗丸药,一颗服下,一颗嚼碎敷在伤口,动作极熟练,显然早不是第一回中毒。
不一会儿,伤口麻木感稍退,看来药效不错,他松了口气,转眼瞧瞧被褥里仍睡得安稳的小笔,心里不知是什么味道。
当年得知他跟随兄嫂离去,他是不信的。
虽然时家遭难,大祸临头,可是他的小笔是世上所有人都叛离,他也会留下的那个。
可当时自身难保,根本无暇去寻,接连而至的事体将他推到漩涡的最中心,再难脱身。
不知不觉他变得心硬如铁,什么都难打动他。
不是么,这是什么世间,任谁也会欺瞒你,背叛你,出卖你,父母也好,兄弟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