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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日这宫宴,正是为他生辰而办。
是为,天长节。
貌美的舞姬腰肢轻软,言笑间妩媚妖娆。
水袖在空中划过旖旎的弧度,群臣虽笑,却暗自不安。
小皇帝端坐龙椅上,看一场笙歌迷醉。
可再无人,再无人端坐自己身旁,一笑风雅如画,清风皓月。
但也再不会有人,阻碍自己享尽容华,坐拥江山万里。
沉香屑不惜,洒在描金丝的长毯上。
舞娘如飞燕,轻盈起舞,足踏沉香,舞作娇娆狐魅。
君雁雪端起金樽一饮而尽,连酒似乎都香艳了,让人靡靡欲醉。
分明已是秋了,却觉得,秋月化作了美人眼波。
又觉得回到初夏时候,残柳荷风的絮絮烟雨,梁间的呢喃燕子。就连壮丽的北国也如江南一般旖旎妩媚。
可宫中的暖房里花是开不败的。
这时节了,也有盛开的盆栽牡丹,国色艳,天香染。
君雁雪欲醉时,有人白衣如雪,抱着朱红凤首箜篌觐见。
那衣白,却是白得刺眼了。
这样的大好年华,烈火烹油,富贵无忧,为何要穿这样的衣,带着那样清冷的容?
君雁雪已有些醉了。
所以他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人乃是那被斩首的舒寒凌的徒弟。
闻青。
似乎是这个名字吧。
“启禀陛下,草民这首箜篌曲,名为《谢紫衣》。”
闻青长长一揖,白袖行云曳水一般,翩然如仙,婉转凄清的风致,江南烟雨的朦胧。
清寒瘦月,如烟如岚。
谢、紫、衣。
君雁雪怒极,正要派人将这胆大如天的乐师给拖下去,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糯,不知何时,已是动不了一分一寸了。
他忽然想起那极其香艳的酒。
苏相含笑踱步到他面前便是一礼:“陛下可要耐心一点啊。”
君雁雪片刻便明白了,只狠狠看他,那眼波如水一般,倒是看得人心头微微缱绻了。
那些一直惶惶不安的大臣们,连着一众歌姬舞女也纷纷退下了。
君雁雪只想大骂那些乱臣贼子,却被迫只能一动不动坐在龙椅上。
只是他身形微晃,艳丽的面上显出一种颓败来。又哪有半分的威严如天?
闻青向苏相一礼:“草民在此谢过丞相之恩。”苏相只笑笑,并未多言。
只见闻青端坐于前,未拨箜篌,只先叹道:“陛下可知,现在京城之外,是如何模样,而那百官,又为何弃陛下于不顾?”
君雁雪只死死盯着他,眼神狠厉如刀。
闻青淡淡勾唇,浅浅低眸一笑:“苏丞相与扶琉的交易进行很久了吧,所以一直没有告诉陛下,那扶琉南衡王曲蘅君的大军,已在京城外了。”
君雁雪猛然一震,居然,已到如此地步了?
闻青长叹:“那么也就不多言了,且听这曲箜篌吧。”
月下,金迷纸醉已成了过往烟云,繁华如锦只是那云烟旧梦。
前一刻还是天上人间,下一刻便是乱世阿鼻。
那一曲箜篌,那一曲箜篌!
你可曾听过这样一首曲子?
叫你听了,初时想起的是那烟柳繁华,软红十丈。
是相思相爱相守。
是天上明月一轮,人间一双情人。
是你心心念念所求相伴相知,白头偕老的平安喜乐?
这样的曲子,让年迈的老者想起自己意气风发的少年,让华发如雪的妇人想起自己二八年华。
让落魄的公子追忆一呼百应钟鸣鼎食的过往,让世间一切有所求而求不得之人,皆做了一场美梦?
可是曲过一半,边从绝世的繁华一转而变,是那刻骨的荒寒。
你可懂梦醒的那一刻,发现一切皆空?
老者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回到少年时,
妇人看着自己青丝成雪痛哭过往青春,
落魄的公子蜷缩在角落里,梦里的烈火烹油如刀插在他心头,
世间一切有所求而求不得之人,皆以为自己已得到,却又复失去。
往事如刀,越美丽的回忆,越是伤人。
就像情人的低语那样温柔,却叫你心思缠绵,难以排解,难以言说。
这样的曲子,让人听了,闻者皆哭,哭者断肠。
一朝青丝,皆成白雪。
天下间总有那么多断肠人,可见过那么多伤心月?
任你千回百转追思难忘,任你苦苦哀求执迷不放,那些美好的,那些缱绻温柔的,那些你至死也不愿忘却的,终究是如飞花散,如云烟了,如孤鸿逝。
一曲毕,世间悲欢,皆是弹指。
云端,佛祖拈花一笑,便是一世界。
原来,原来最后的最后,所有的悲欢皆成了神佛脚下尘。
人生不过大梦一场,千古不过弹指一瞬。
君雁雪感到自己眼中有眼泪汹涌而出。
是因为这曲?
还是因为一个人?
或是因为一片万里河山,大好家国?
他不知,只觉闻这曲,只能断肠。
闻青望着他,幽幽一叹,他放下箜篌,一步步走到不能动弹的君雁雪面前:“陛下,你尚能哭出来,你可知草民却是连泪也再也不会有了?”
“我既然流不出泪,便只能让陛下流血了。”
闻青静静地笑了,眉眼里一片寒凉荒茫,静月晚风吹起他重重白衣,如缟素一般。
那个穿紫衣的谢紫已然不在,闻青又何须穿着青衫?
君雁雪颤了一颤,却不肯示弱,只恶狠狠地看着闻青。
“听说陛下曾给谢紫用过“折桂枝”之刑,草民一向觉着礼尚往来方是最好,故献给陛下我昔年钧天教中所用之“拨银丝”。”闻青轻轻一笑转向苏相:“丞相还是回避吧,接下来的场面,可不太好看。”
君雁雪颤抖着看着闻青,只摇头往龙椅后缩。
闻青拽住他的手,轻笑道:“陛下是一定不知道的,拨银丝这刑,并不伤人性命,只是……”闻青眉眼温柔地道,“让人求死不得罢了。”
言罢,苏丞相轻笑着离去,他身后却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正是容清薇。
“闻青,你要的银针,我可都拿来了。”容清薇巧笑倩兮来到君雁雪面前,风流妩媚的面庞上悄然绽开一抹娇娆的笑。
闻青叹了口气,捻起一根银针来,那针闪着寒光,如美人妩媚的秋波。
闻青将那针缓缓戳进君雁雪的指甲缝里:“陛下你可别想着咬舌自尽,不过你那么贪生怕死怕也不会这么做吧。”
所谓拨银丝,就是用银针戳进指甲缝后向上撬开整个指甲,再用银针在指肉间挑出筋肉的刑罚。
如此十指连心,那痛苦,又有谁能忍受?
容清薇按住已经痛得要昏厥的君雁雪,叹了口气:“陛下,你可要撑着点天子风度的。”
君雁雪却早已疼的提泪横流,只愿就这么死了才好。
那血溅在毯子上,如绽开的梅花。
终于当闻青收手时,君雁雪只吊着一口气了。
闻青回身,身后晚风吹起鹅黄软账,重重魅影,翻飞如舞。
而这大殿之外,已是一片喧嚣。
又不知是哪里燃起的火,烈焰窜入空中,仿佛能焚烧一切。
宗庙倒,焚宫城。
君氏一族的江山,终于今日覆灭。
“后面的,便都交给你们暗门了。”闻青转身,一步步,走出大殿。
俯视着这个祸乱的人间,金戈铁马战火燎原。
可是,他已不想去问。
这个江山上坐的又是谁。
长安的繁华在一个秋夜里陨灭了。
如流星,绚烂而短暂。
只是后来侥幸活下来的人,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那一场火。
如乱世的开始,
又似盛世声嘶力竭最后一次悲鸣。
后来扶琉入主大周,烧毁宗祠,只长乐王府却是一点未动。
后来曲檀华改年号为昭和,破周之年,是为昭和元年。
后来闻青之名名扬天下,求艺者不计其数。
后来,一曲《谢紫衣》,流传江湖。
只叫人断肠,
惘叫人断肠。
听曲者莫有不哭。
哭者莫有不追忆。
追忆者莫有不寥落。
寥落者自伤。
只是,恐怕是无人知道的。
周亡第二个月,有一个人,在白雪漫天里,在芸芸众生里,兀自踏浪而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在那一场穿庭过户作杨花的大雪里,三十里长空雪霭茫茫。
那人白袍紫衣,手中一柄油纸伞。
那伞上绘着两尾朱砂锦鲤,一片翠荷,好似承载了一片江南的风月情愁。
伞下那人容颜,一张玉面胜三分明月,两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