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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寒衣收住笑容,“昨日你若不走,我原本是有些事想问你的。”
“现在问不也一样?”
“是,也一样。”
他在袁玖对面坐下,有些局促,“昨日听凌中南话里的意思,你与他曾经……相好过,是不是?”
袁玖执杯的手一顿,突然盯着水寒衣毫无顾忌地审视起来,目光直入人心,让水寒衣不禁红了脸,心也跟着慌起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你很重要么?”
水寒衣一怔,沉默半晌,坚定道:“很重要,我希望你能据实相告。”
“好吧,”袁玖叹口气,将扇子打开轻轻摇着,一脸的轻松自在。情绪瞬间千变万化,每每如此,也总叫对方摸不着头脑,不知不觉就陷入了他的步调与圈套。
袁玖像是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琢磨道:“怎么说呢,我觉得相好这个词,有些偏颇。”
水寒衣皱起眉,“此话何解?”
袁玖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要承受得住”。
“我以为的‘相好’,是指两情相悦真正在一起,与凌中南不过是一段时间的床上关系罢了。”
他语气云淡风轻,水寒衣虽早有预料,此时仍是忍不住露出凄然之色。
“……一段时间?”
袁玖皱起眉回忆了一下,“一年左右吧。”
顿了顿,水寒衣又道:“我听说,不止是他,还有许多人……”
“是,曾经还有许多人与我都是这样的关系,这不是秘密,你也无须露出这种艰难的表情,”袁玖站起来,笑着走到他对面,“突然问这些,想必不会只是因为好奇吧?”
水寒衣抬起头,那笑意盈盈的面庞让人如沐春风,那双眼又似能看穿一切,那样自信,你的心意好像已全部写在他脸上,你在他面前,完全没有秘密可言。
不仅没有不适,反而很舒服,让人不禁痴迷于这个笑容,这是何等的魅力?
也难怪会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走入他温柔的陷阱。
“那么现在的你,是一个人么?”
鬼使神差的,水寒衣这么问道。话音一落,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现在?”袁玖眯起眼,有几分不确定,随后又很快确定了,便低头笑道:“是,是一个人。”
“那,那孟公子……”
似乎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太多,水寒衣声音渐小,低下了头。
“小散嘛……”袁玖状似认真地拖长了调子,水寒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正巧此时,孟散来询问袁玖晚上想吃什么。他知道水寒衣自打进来就没出去过,是以多了个心眼儿,敲门前特意咳嗽了两声给里面人提醒。
结果他这一咳,还真是提了醒,水寒衣刚问到关键处,脑中一闪便想出个一石二鸟之计,随即扬声道:“孟公子与你究竟只是主仆关系,还是另有其他?”
孟散敲门的手顿时停在半空,然后僵硬地收了回来。
袁玖明白水寒衣的用意,不觉有些头疼,看来他是真的豁出去了。
只是袁玖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难答。该怎么说,才既简便又准确呢?
“你们……相好过吗?”水寒衣看向袁玖,眼中有惶恐。
袁玖想想自己刚才对“相好”的定义,道:“没有。”
门外的孟散像被一记闷雷击中。
“那你们做过那事么?”
“做过。”袁玖答得十分坦然。
水寒衣愣了愣,“那你们以后……”
“其实我跟他已经很久没做过了,”袁玖语气坚定,“我想今后也不会有这种可能。”
水寒衣一怔,随后像是卸下浑身的重担,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半晌他站起来,直视面前袁玖的双眼,目光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渴望。他捧起袁玖的脸,微眯起眼睛,凑了上去。
那双薄唇即将蹭上来的时候,袁玖面无表情地扭过脸,水寒衣心里蓦地一凉,露出惊慌神色。
袁玖低低地叹了口气,道:“我是怎样的人你已清楚,还甘心如此吗?”
水寒衣却无畏地笑了起来,“每个人都有一心一意的时候,所谓风流,在遇到真心人之后便不堪一击。我有些执着,尚未发生的事,在我眼中都不不足为惧。”
“呵,”袁玖回视他,不禁也笑了起来,“看来你不仅是执着,还很自信。”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袁玖轻轻抬起水寒衣的下巴,将那张白皙的面庞细细端详一阵,像是在确定什么,随后点头喃喃自语,“好,好……你果然不一般。”
这些对话孟散听得一清二楚,越听越想大笑出来。但他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嘲笑那两个说话说得胃里泛酸的人,还是嘲笑无能的自己?
旁人往前冲一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不知冲了多少步,却次次碰得满鼻子灰。
看来,不属于自己的,确确实实强求不来。
说到底不过是一时糊涂,袁玖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惯用的调笑勾/引使到他身上,他竟就飘飘然飞上了天,以为自己不一般了,也难怪摔得最惨。
窗户上那两个模糊的人影逐渐靠在一起,孟散终于转身走了。
这个水寒衣,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大言不惭,今后又能得个怎样的结果,他拭目以待。
那日以后,水寒衣与袁玖同吃同住,孟散则彻底沉默,袁玖不找他他便不出现。
所谓贴身侍卫,“贴身”二字,早已被水寒衣抢了去。
这天碰到郁景兮,孟散发觉,这是如今唯一能与他说上话的人。郁景兮也这么觉得,两人便来到院里一个僻静角落,摆起棋盘,长时间内只是对弈,仿佛所有的话都在这棋局中。
最后是盘和棋,两人对望一眼,默契一笑。
“没想到孟公子棋艺如此高超。”
“是前辈让我的。”
郁景兮一怔,淡淡笑道:“此时竟还有心情开玩笑,孟公子真是好定力。”
“是啊,在此事上的执着,比起你来,我确实差得远。”
孟散不痛不痒地回击,倒教郁景兮一时羞愧地无地自容。孟散不好让他一直难堪,便迅速换了话题,“齐江天睡了?”
“嗯,”郁景兮苍老的假面露出欣慰的笑容,“最近养成了午睡的习惯,真不容易。记得他以前常说,人生苦短,午睡就是浪费时间。”
“恐怕是身子吃不消吧?”
郁景兮点点头,“我一诊脉就什么都清楚,他却仍是忍着不说。如今月份大了,行动不便是小,身为男子强行怀胎,身体的负荷确实并非常人能受的了。还有……”
还有生产时各种状况,他半分经验没有,此时也不免担忧。
“所以说你当时还真是狠心。”
“所以说袁教主甘愿如此才更令人佩服,”郁景兮丝毫不落下风,顿了顿,语气缓了些,“因此我也始终觉得,袁教主对你是不一般的。”
孟散站起身,无奈地笑道:“我猜过几日我家教主便会问你要打胎的方子,你不妨提前备好。”
郁景兮一愣,正欲说什么,却见孟散摆了摆手。
“先告辞了,改日再找前辈下棋。”
看着那颇为寂寥的背影,郁景兮不禁感叹。不久前还羡慕他,如今却也是苦命人一个。
孟散出了院子去街上喝酒,他酒量本不错,只是一人独饮心内又不畅快,一直喝到半夜,回来时已甚是迷糊。跌跌撞撞进了屋子,门未关好,衣服鞋袜也未脱便倒在床上。
袁玖在不远处的回廊上站着,将一切看得清楚。
屋里的水寒衣拿了件长袍给只着中衣的袁玖披上,问道:“担心孟公子?”
袁玖回头看他,那双眼里,没有任何不满、假装和掩饰,而是完完全全的信任。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真真少之又少。
他揽过那人的肩一起回房,低声叹道:“小散是我最信任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袁玖不仅没去问郁景兮要打胎药,反而任由肚子大了起来。六个月的身孕,穿稍微宽大的衣服勉强能遮住,却无论如何瞒不过与他几乎形影不离的水寒衣。
可水寒衣却沉得住气,对于袁玖身体的变化,始终视而不见。
两人完全可以这么耗着,但当睁眼瞎不被重视的感觉毕竟不好。终于有一天水寒衣忍不住问了,袁玖也不再迟疑,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唯独隐瞒一点,便是腹中孩子的另一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