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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个忙好不好?帮我把东西拎上去打车,实在有点过沉了。那女子说。
许三多二话没说,帮她拿起那堆采购的东西,其实并不沉,对方似乎是怕挂坏了自己的衣服
有损仪容。许三多直起身来的时候,脑子像被什么忽然刺了一下,他又看了对方一眼,这一
眼,他看出来了,她就是昨夜的那个中尉。
对方也在同一瞬间认出了他,顿时显得极为窘迫。
你是……昨儿……
没关系。许三多说。
他沉默地顺着台阶往上,他的同伴跟在身边,终于忍不住抢他手上的东西。
她说我自己拿吧。
许三多淡淡地把东西挪到另一只手上。
真没关系,我昨儿也穿着便装不是?穿了那身就不能光想着自己,有时候是挺累的。
可她不再说话,只是随着他走着。
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他感到困惑。
他觉得这座城市里有着太多太多的困惑。
随后,他回到了白沟子,他当兵出来的地方。
机步团的大门似乎都没有变,除了门口又换了一茬的哨兵。
值勤官看过许三多的证件后,掩不住有些好奇。
他说泄密的话就不用答了,您是什么兵种?
许三多看人的眼神很怪,那是莫名其妙的一股子亲热劲。
他说报告,不该说的不要说,只能说我是咱们这练出来的兵。
值勤官看他的眼神一下子也亲切了许多。
他说你小子回娘家还登记个啥?说完对着值班室大声汇报:班长,有个小子回娘家!
顺着那条长长的车道,许三多看到周围仍是特有的整洁和一尘不染。一个班的兵在清理着路
边的植物,边打量着这位让他们搞不清楚来路的同仁。车场马达在轰鸣,几连整编制的士兵
刚从外边操练回来,那柴油味儿让许三多闻之精神顿时一振。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他说清楚他想看什么,他想看看钢七连那两杆招摇堂皇的连旗……他想
看看那辆番号701的战车……他想看这里的一切……
操场上有人在打球……有人在练习单杠大回环和装弹……这就是他的钢七连。他的钢七连一
如往昔,只是物是人非了。许三多愣在旁边,呆呆地看着。
一个值勤兵觉得他穿得不同,忍不住朝他走来。
值勤兵说:请问,您……
许三多还来不及回答,就被红三连的指导员在后边砸了一拳。
狗小子,你算是知道回娘家了!
红三连的指导员说:我捶你一两下子是讲客气了,谁叫你这一走小一年都没个音讯?你可是
老兵啦,这点事还不懂啊?干好干坏总得有个明信片!我那兵在边防买明信片不方便,信封
里塞张树叶也是个情义啊……
许三多只有不停地点头称是。
指导员显然还是兴奋不已,他说你们钢七连重新组建你知道吗?他们几个领导都不在,我这
是代教!这兵,就是你们七连的。他看着旁边的值勤兵的神情,颇为有点骄傲。他说你们七
连没人性,尽出怪胎!人就得有个人动静是不是?他好了,一个闷屁崩出去,小一年人间蒸
发!崩哪儿去了呢?
许三多神秘地拽了他一下,他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
那兵听的不明白,但他看得清楚,透着机灵也透着牛气,嚓的一声就给了许三多一个敬礼:
欢迎老前辈回家!我希望您看到咱们这个家跟以前不大一样!
指导员明知新兵都有争强好胜的心,却也不能放弃教训人的机会,他说吹牛皮呢?不就是多
两辆电子侦察车,上个演习场娇贵得抱蛋老母鸡似的?……你以为你们这点基业谁们给打下
来的?我告诉你,他喊声列队周围这树兴许就立正了,喊声开步走这步战车兴许也就答应了
……日子久了全通了灵性,这就叫个老兵!
许三多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说夸张,太夸张,指导员。
红三连指导员看着他的那一身装束,心想他可能有事在身,便问道:回来干啥?
许三多笑了笑,说回来看看。
想看啥?吱声。红三连指导员说,这半年改了不少,我不带道你还真不认得。可许三多又忽
然说:不看啥。
指导员只好又是一拳,他说你小子又来了别扭劲了,那你在这一戳半天,干吗?老远看当是
个特务,近了一瞧敢情是你。
……我看人……看看人。许三多说。
要看谁吧?我给你叫来。
许三多嗫嚅了半天,说道:……老同志。
什么?红三连指导员好像没听清楚似的。许三多只好再一次地告诉他:想看看老同志。指导
员上下打量了一下许三多,登时就有了些难受,只好回头去看看那个值勤兵。
许三多一下又说不上来那些老同志都是谁。他只是觉得,那些和他一样,从懂事起就进了军
队,就在军营里一起生活训练,准备着在打仗时把命交给对方的那些人……
值勤兵觉得有些糊涂,他说这个团的人,我叫不上名也混得挺脸熟。你得说是谁。而且,我
也是个老同志了。
许三多差点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他打量着他,问你是老同志?
值勤兵嗯哪了一声,他说我是钢七连第五千一百号兵,钢七连现在已经出了五千一百五十号
兵啦。我当然是老同志。
许三多的脸色忽然就认真起来,他看着那个兵,看着那张嫩得发青的脸,忽然没来由
地就是一阵心酸,眼泪就要涌出眼眶。但许三多已经是个不习惯哭泣的人了,他转了身掉头
走开。
惟一能明白他那份心事的大概就是指导员了,他气得对那兵骂道:你这个新兵蛋子!
值勤兵有些不服:我都快复员啦!还叫个蛋子?
等你回到家再想起这里,你就知道为啥叫你新兵蛋子了!
然后,追许三多去了。
许三多是真的哭了,像是哭回了他的新兵时期。在指导员的屋里坐了一会,他说:我要见成
才。指导员说好好,这就给你见。可细心一想,得,这会见不着,他在草原上你那五班呢。
都什么点了?我明儿请了假拉你过去。
可许三多没有给他点头,许三多说:我现在就要见。
指导员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说:好,我去要车。
可许三多却突然说:算了,不要去了,这儿还有一个连呢。
指导员说还是去吧,我知道你特想去。
许三多摇摇头:不去了。
指导员看着许三多那份温和的执拗劲儿,就知道他已经恢复了常态了,终于开始苦笑:许三
多呀许三多,我说你些什么才好呢?
许三多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说他怎么样了?
指导员说知道他问的是成才,便告诉他:好着呢。
好着呢是什么意思?指导员说就是比你好呗……我瞧你是有心事的许三多,我这做指导员
的跟个婆婆也差不离,见兵有心事就忍不住要问。不过我想我也大概是帮不上你啦,你现在
都飞了这么高这么远了……
许三多看了指导员一眼,他真的很想把心里话说出来,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一点,但他最终还
是坚持了原则:不该说的不能说。指导员看他不说,便说是吧是吧,我说的对吧,真给面子。什么事你也不会说,忘了你小子的精髓是贼较真。
许三多的眼里忽然闪出一种光来,他说,不过钢七连的人也许能帮我……指导员听着有点感
到遗憾,他说是吗?你们这些七连的人哪,死了都是七连的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算七连
的魂?……我给你说那个成才吧,做好做坏,来来去去,我都不觉得他是我们三连的了,他
怎么着,其实都是七连的货,是七连的东西一直地附在他的身上。
许三多没体察到指导员的不满了,但听到成才的名字时,不知怎的,便暗暗地紧张起
来,他说成才他到底怎么啦?指导员说:那小子打从你们那回来后,一猛子扎到五班就没再
出来过。
许三多说啥意思?
没啥意思,以前五班一月五个牢骚电话,三个书面牢骚,现如今,一个月不通人间烟火气,
倒是各兄弟单位表扬信源源不断,搞得我这心里倒是七上八下的。
听得许三多又是一愣,他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