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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死的。”我只会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兮羽啪的一声甩了我一个耳光,欲待再打,却堪堪放下手来,转而双手捂面,哽咽道:“一个个,都这么不在乎他,难怪他的心那么孤单,难怪他总是觉得快要活不下去……”
“……”
“为什么他喜欢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闭嘴。”
我按了按怀里揣的锦盒,随兮羽收拾好面上表情进了寝殿。
未走几步,我便想要抽身出殿。
整个宫里乱成一团糟,花颖君丢下国政在秦昊的榻前寸步不离,就连御医们要给秦昊处理伤口时,也一举一动地检视着,好似全天下,除了他花颖君,别人都想要害秦昊,要他的命。
秦昊,只要你回头看一看,你就知道,你并不是天生就是一个人,上天并没有注定你孤单,只要你回头看一看,别那么倔强,别那么执拗。
别,如我一般,非在一棵树上吊死,才肯罢休。
我退了两步,却被兮羽在后腰上推了一把,一个趔趄,摔倒在榻上,秦昊自花颖君怀中抬起头看,定定地看着我。我低下头,他拉起我的手,血腥味自他抬动的衣摆间溢出。
他的拇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一开口,话未说出,便是血沫从嘴角溢出。吓得众人又是一阵惊惶,花颖君赶紧将他放在高高的软枕上靠着,他闭目躺在那里,手抓着身下的被褥,眉头紧锁。
长睫不再卷翘,而是全都疲惫了一般,耷拉着盖住了那双愈来深邃的眼。
我觉得,他这个样子,好像即便真做了鬼,也还是要缠着我。
为了不妨碍御医,我们都被轰了出来。
花颖君低着头,紧握拳头,恨恨地说道:
“他说他他后悔了,选择死,只能证明他是个懦弱的人。死并不是最悲伤的结局,而且,只要没死,一切也许还都有转机。他不想就此承认输给了你们的前世……我倒宁愿,他就这样死了。”
兮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现在明白,还不算太迟。”我出声道:“自古以来,有谁见过一介帝王因儿女情长而死?若他果真就此死了,我绝不内疚,绝不!”
“你!你不要以为别人喜欢你就是欠你的!有你这么糟蹋人心的吗?!他那么喜欢你,你喜欢他一下会死啊?”花颖君恶狠狠地怒道,作势要打,被兮羽拦住了。
我回过头,木木看了他半晌,才道:“你怎么不去和他说: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何必要眼瞎追着我不放,毕竟你们谁都会比我对他好上千倍万倍……不是我不愿意去试着喜欢他,而是我……”
“而是你根本存心只想在别人之间插一脚!你只喜欢勾引着那些爱慕着你的目光,却从来不屑给于那些目光一点点回应。我知道,我都知道,自古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你对唾手可得的,从来都不屑!秦宝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个贱人!你……”他冲上来,忍不住要动手,被兮羽拦住了,他还不作罢,与兮羽缠斗起来。
兮羽步步退让,他步步进逼,闹得不可开交。
我退到一边,懒得理他们。
他们心里的忿忿,发泄一下也好。
春风阵阵,不解风情地吹落枝头灿烂的粉红。他们的刀光剑影下,可怜的桃花纷纷化蝶飞一般地在风中零落。
我想起很早之前,那些乱乱的环境中还能数一数落梅蕊的安逸时光。那时我是豪门的公子,手无缚鸡之力,满心满脑的都是诗书风流,抚琴品茗。
折扇一伸,接住落梅,捻蕊而笑,盈袖暗香,迷醉了自己,也迷醉了那花下懵懂的眼。
那真是一双好美丽的眼。
以致那么那么久以后的今时今日,我依然能记住它们的纤毫细末。它就这样鲜明地停在我的心间,动一动心神,便有无尽的思念刻骨滑来……
我知道那是我的心乡。
可我不知道,回去的路,是否还在。
夜里歇息,我知道兮羽一刻也没有闭眼地守在我的屋外。
他是担心我无情走掉。
我是很想走。
我恨不能马不停蹄地巡着记忆去触摸前世今生。
在秦昊的榻前守了几日,他很痛苦,我明白,全明白。
可我帮不了他。
他至少,还可以在醒来时看见我,哪怕只那么一两眼,不说话也成,我就在他的咫尺之遥。而我心里,只能越来越慌。
天弄人,为何都逃不过情深缘浅?
这天晚间,他似乎好很多了,我去他的寝殿时,他居然可以下地走动了。他立在铜镜前,兮羽在为他换衣裳。
“秦宝。”这么多天,他第一次开口叫我,有些陌生的语气,我抬头看着他,有些愣怔。
他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走过去,静立在一边。他从兮羽手中接过衣裳,自己穿了起来,并把兮羽打发出去了。
“晚膳用过了吗?”他捏着自己的头发,将它们全拂到身后去,偷眼看去,那些青丝,有些过长了。
“用过了。”我呆呆地答了,愣了半晌,才又问道:“你呢?”
“嗯,我也是。”
何时我们之间,竟这样起来。
我瞟了一眼桌上,还未动筷呢,遂拉他在桌边坐下来,把银筷塞到他的手里:“你受着伤,怎么还能挨饿?”
他放下筷子,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我按住他的手腕:“你不能喝的。”他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又低了低头,却没有听从我的阻止,硬是把酒递到唇边。
我有些生气。
要让别人为你担心,也不带这样的。
还有该死的送晚膳的太监近侍,端酒来做什么?!
他一连喝了三杯,倒到第四杯的时候,我捏住他的手腕,从他的手心挖出酒杯来,气道:“你怎么回事啊你!真想死,直接在自己胸口上补一刀就完事了,不带这样碜人的!”
手被他扯了过去,放在脸颊边轻蹭,像个撒娇的孩子,软软的睫毛擦在掌心,就像掌底飞着蝴蝶一双。
“放手,放开我的手!”我使劲抽回自己的手,打翻了酒杯,他眼中的明亮,像风中的烛火,微微闪了闪,但终是没有暗下去。
他又满上一杯酒。
“秦昊,你倒底发什么疯?!”未及吼完,鼻端传来清洌酒香。
“若想我不喝,那就你喝。”
“那又如何?!”
“我只是……”他撑在桌面上,头低了下去,一头青丝,从背上滑到身侧,垂在那里,在夜风中飘荡,像垂死的生命:“想和你一起多呆一会儿。”
我心里一阵悸动。
虽确定他不会死,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那么自信他没有事?他虽然是帝王了,可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佑的帝王?他也不过是个人,一个凡人。也许,在我现在不知道的哪个不远的将来,他就离开了,永远地。
“好,我……我喝,我酒量还不差哦。”我作笑道,一口饮尽杯中酒,他又一杯一杯给我续上,像是,存心灌醉我,更像是,专注于为我倒酒这件微小的事情上,仿佛那将会成为多么了不起的回忆似的。
不知道喝了多久,他唤近侍重新端了几次酒,我好像还是没有醉意。
也许早就醉了,只是我没发现,他也没发现,亦或是,我不承认而已。
终于我喝得脸贴在桌面上,他也将脸贴在桌面上,慢慢向我挪动过来,他尽在咫尺的眼,很明亮,直望进我的眼底:“对不起。”
我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算是笑了:“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他抬手揽住了我的后背:“秦宝,对不起。”
我推了推他:“我什么都不怪你,也许,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脸上很热,想是酒气上来了。
他将额头抵着我的,轻轻蹭动着,不说话。
若是两情相依,此刻算是良辰美景。
他的一只手伸进我的衣领中,我一惊,随之按住了他的手,他执拗地伸进去,摸到那方锦盒,抽出来,拿在手中左右看了一会儿,叹道:“真是奇木,数百年了,居然不曾腐朽。”
眼看他要打开,我一把夺了回来:“你不要看。”
他要再夺,我一个不小心,手重重甩到他的胸前,大抵是碰到了伤口,他痛得捂住胸口弯下了腰,我赶忙扶住他,又气又急道:“谁让你非要看,明知道是看了是会让自己不开心的东西还非要看!你就不能成熟一点吗?”
“对不起。”他低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