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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父亲的工作,就是跟那些东西打交道吗?”
“不单纯是这些。不过,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保宪说着,脸上浮现出笑容。
“原以为还是很久以后的事呢,看来该早着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给你阴阳之道的事。”
“阴阳之道?”
“是关于天地间的道理和咒。”
“噢。”
“因为那种东西随时会出现,如果你对此一无所知的话。有可能像道摩法师那样误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给你!”
忠行这头大发宏愿,但这个十岁孩子的回答却有点漫不经心。
“是吗。”
不过,忠行还是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从归来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给了儿子保宪。
像干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样,保宪将父亲所教的一切都变为自己的东西。
二
酒至微醺。
位于土御门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对而坐,自斟自饮。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着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随意地穿着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洁的月光照射着庭院。
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处长着黄花龙芽、龙胆、桔梗。秋虫在这些杂草中鸣唱。
晴明和博雅之间的木地板上,放着一个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满酒的杯子。还有一只空杯子。
下酒菜是香鱼。各自面前的碟子里,是撒盐烤熟的香鱼。
刚烤的香鱼的香气散入夜间的大气之中。
“说到秋天的香鱼,就让人觉得伤感。”
博雅边说边用右手中的筷子戮着香鱼背。
“像这样一到秋天吃香鱼的时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时光的流逝。”
“唔。”
晴明静静地点点头。
香鱼也叫做年鱼。
香鱼在秋天产卵。孵出的小鱼顺河而下出海,在海里成长之后,再返回原来的河流。时间正在樱花落下的前后。
在清澈的河流里靠进食硅藻长大,到秋天水温下降时,随着一场场雨水来到下游,再次产卵。产卵后的香鱼,无论雌雄都会死掉。
香鱼的寿命是一年。
在一年里,诞生、旅行、成长、衰老、死亡——香鱼要经历这一切。
“哎,晴明……”
博雅用筷子撕扯着香鱼的尾鳍,嘴里嘟哝着。
“夏天时仍像嫩叶般青绿色的、健壮的香鱼。到了秋天就变得衰老,呈现黑糊糊的铁锈色。简直就像看着人的一生啊。”
接着,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鱼头周围的肉。
“像这样来吃秋天的香鱼,我不免觉得罪孽深重。但如果问我:要是在它没有衰老时吃掉它,就不会罪孽深重了吗?我又觉得,那样也是罪孽深重的。这可真是挺烦恼的,晴明……”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剥夺那种东西的生命吧。不剥夺别的生命,人类自己又无法活下去——由此说来,人活着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
“所以,每当我在这个时节吃香鱼的时候,脑子里不知不觉就会涌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博雅左手捏起鱼头,右手按住鱼身。 他左手拈住鱼头,慢慢掀起,把鱼头连骨一起从鱼身拿开。
“唉,这鱼骨弄得还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着鱼头连着鱼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无骨鱼身。
“知道怎么弄吗,晴明?像我刚才那样子,鱼骨很容易就弄出来了。”
“是干手忠辅教你的吧?”
“没错。自从黑川主那件事之后,他总会时时带些从鸭川河捕获的香鱼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鳍和胸鳍,嚼起了鱼肉。
“是带鱼子的香鱼。”博雅说道。
碟子里只剩下连骨鱼头、背鳍、胸鳍和尾鳍。
“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着晴明。
“什么事?”
“我刚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放在那里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着的第三只杯子。
“原来是那东西。”
“为什么把它放在这里?”
“其实是有客人要来。”
“客人?”
“在你决定要来之后,对方派家人来过。说是那人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见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见你?”
“对。我跟他说了,已和友人有约在先,但对方还是说无论如何要过来,只好决定让他也来了。杯子是为他备下的。”
“那位客人是谁?”
“他嘛……”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边,呷了一口酒后,脸上浮现出无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脸上呈现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见嘛,晴明,你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啊……”
“真的挺为难。”
“为难?是你为难吗?”
“对呀。”
“他究竟是谁嘛?”
博雅饶有兴味地大声问道,身子前倾。
“这位大人亲自前来,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时不会轻易动身的。”
“噢?”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烦的。”
“所以你要说出他是谁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着我现在特地说出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到了吧。”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见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带着朦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吗?”
博雅见了,问道。
晴明微微点头,说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点点头。
“带他过来吧。”
“已经来了。”
蜜夜说话之时,有东西从她背后走了出来。
“啊……”
博雅见了,不由得轻呼一声。
从蜜夜身后慢吞吞地现身的,是一头身形庞大的野兽。
“老虎?!”
博雅变成了半站起来的姿势。
的确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颜色却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黄色加黑条纹,但这只老虎身上却没有任何条纹图案,是一只漆黑一团的老虎。
老虎慢腾腾地拨开黄花龙牙的草丛,从停下脚步的蜜夜身旁走过来。
绿莹莹的眼珠子在黑夜里像磷火在燃烧。
微微张开的口中,红得像鲜血一样,长牙映照着月光,一闪一闪。
这头黑虎身上,骑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并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侧坐在无鞍无垫、光溜溜的虎背上。望着晴明,笑容可掬。
这是一个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惊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碟子里是刚才博雅吃剩的香鱼。所谓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鱼头连鱼骨、背鳍和胸鳍以及尾鳍而已。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着的鱼头,理一下鱼头和鱼骨,让香鱼骨成为在水中游动的姿势。
他将背鳍放在鱼骨上,将胸鳍放在鱼身左右两边。
最后,用筷子尖挟起尾鳍,放回它原来的位置——与鱼头反向的、鱼骨的另一头。
晴明将筷子尖按在鱼头上,口中轻轻念咒,然后对着香鱼“噗”地吹了一口气。
于是,只有头和骨的香鱼竟然就这个样子缓缓游动起来,仿佛碟子里有水在流动似的。
只剩骨头的鱼摆动着背鳍、胸鳍和尾鳍,在月光下游向黑虎和骑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博雅脱口而出。
当骨头鱼接近时,黑虎就像咽喉里蓄养着闷雷似的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紧接着的一瞬间——“嗷!”
老虎吼叫着,向香鱼纵身扑去。
博雅看见的东两就到此为止。
正在扑向香鱼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踪影。
夜间的庭院里,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挠挠后颈,躬身,伸出右手,从草丛里抱起一只小动物。
是一只黑色的小猫。
这猫小得让人以为是猫崽,但从样貌四肢来看,应该是一只成年的猫。
小猫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着什么东西。
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原来是香鱼的骨头。
“它的尾巴是一分为二的!”博雅说。
的确,那只黑猫的长尾巴尖端分成了两又。
“那是猫又嘛,博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