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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霖是记得这个男人的,英勇善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又是洛景园的心腹,哪里会难为容含之?
“备马,我要去近畿卫营地。”
近畿卫大营中的空地上,七名戎装士兵半围成一个弧形,中间是一脸淡然的容含之。吴含歉疚地走到容含之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抱歉了,清远侯。”
“为什麽?”容含之毫不慌乱,无所谓地提了句。
“上将军太重视你了。”
容含之微笑著挑眉,戏谑道:“所以你吃醋了?”
吴含端严的脸上浮出显见的恼怒,怒斥:“清远侯!”
“不是麽?”容含之笑眯眯地盯著吴!,好像在赏鉴他窘迫的模样,“那是为什麽?”
“上将军治军有方,是军中赫赫有名的‘龙将’,这样的人是不能有牵念的,所有的牵念都会成为他的弱点,而你,越境了。”
“哦?”
“上将军对你太好,好到有时会疏漏些防范,这是不行的。”
容含之的面容上罕见地认真起来:“那你便要景园孤凉一生麽?你是他一直以来的心腹,竟忍得下心?”
“作为心腹和友人,我是不忍心的,但国家利益高於一切,其他私情本就该搁置在一边,既然上将军不会下手,我就只好帮他除了这个隐患。”
“真是可怜,景园身边怎麽全是些无趣的人。”容含之无奈,“不过杀了我,你也难逃一死吧?还有近畿卫的兄弟们怕也活不长了,你竟狠心如斯?”
“清远侯不必担心。这件事只有我和几个兄弟知道,我们安排好了,其他人是不会被牵涉进来的,至於我们,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吴含凛声,毫不畏惧。
“呵,”容含之轻笑,眼眸流转似有敬意,“你们是铁了心要杀我麽?就因为景园对我好?”
吴含低头沈思了一会儿,复抬起头来时已是一脸坚决:“人言可畏,就算是为了上将军,我们绝不允许他的名声因为一个男人而毁掉!”说完拔剑而起,逼近容含之,“得罪了,清……”话音未落,膝盖处传来的剧痛让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四周的兵士惊疑四望,见一俊朗男子踏马疾驰而来,手中拿著还在震动的角弓,刚才那一箭便是他射出的。众人还在呆滞间,那人已下马到了近前,眼神冰冷地扫视了一圈,口气淡漠:“你们好雅兴!”
容含之抬头,对著那男子微微一笑,唤道:“谢霖。”
“原来是端北王。”吴!拄著剑,艰难地站起来,低声,“望端北王不要多事。”
“多事?”谢霖神色不动,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弓,另一手扶上身侧的箭囊,“你倒说说,我怎麽多事了?”
“您来是为了带走清远侯吧,但他一定得除去,为了荦朝天下,任何潜在危险都不能有。”吴含冷笑,“若端北王执意要与我们为难,我们也只好血战到底了。”
“清远侯哪里碍著你们了?还非死不可。”
“他迷惑了上将军,”吴含叹息,“为国之栋梁而除去他,理所应该。”
谢霖目光森冷,冷漠而骄傲的笑容一闪而逝:“原来‘龙将’的手下便是这等货色,真令人失望。是怎麽样的人,不管经历什麽,依然会是那样的人,跟他所处的环境有何相干?”
容含之看著陌生起来的谢霖,也不知到底是什麽滋味。一直以来,这人冷峭、淡然、细心,却独独缺了冷峻的杀气,而今日,这般的冰冷无情、威严肃然,却让自己有了可以放心依赖的感觉。他看著谢霖逆风挽弓,六箭齐发,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兵士们尽皆半跪在地,膝盖处血流如注,然後谢霖带著容含之上马,森然说道:“不管是什麽冠冕堂皇的借口,都不能作为轻易伤害人的理由。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所在乎的人。”说完掉转马头,疾奔而去。
待去得远了,谢霖才松开缰绳,紧紧抱住容含之,不忍放手:“我真怕我赶不及了,含之,我在战场上杀过的何止万人,而死在我身前的人更是不可胜数,我以为我已看淡了生死,但其实,我还是怕失去啊。”
容含之笑笑:“我不是好好的麽?不用担心。”
谢霖不言语,只是更深地拥住容含之,像是要把他嵌入自己怀中,再也不分离,哪怕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容含之也由著他,静静地靠在谢霖怀里,感到无比的安心。那匹神骏仿佛也通了灵性,径自循来路归去。
“副卫长,现今又该如何?”
吴含摆手:“罢了,端北王说得对,我们何苦自寻麻烦。幸好兄弟们今日都出城去了,端北王应该也不会到处宣扬此事。这事就告一段落,我们还是先给伤口止血吧。”
“上将军曾告诉过我,这世上若有谁的弓术优於他,那便只有端北王了,他的箭镞上可穿云,下能断发,几乎是神迹了。”吴含摇头,神色沮丧,“况且剑术上端北王也是一代名家,难有人能与之比肩,我们纵拼了命,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这是第一次,近畿卫副卫长感到一种无望的惶惑,与对未来的不确定。他仰头望向碧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掠影24
奢靡华丽的御书房,龙涎香浓烈得可以熏得人昏昏欲睡,但对峙其中的两人却眸子冷醒,互不相让。
“你说不娶上官莺云了?”谢君曜玩味地笑,“你当朕的话是耳旁风麽?还是你以为,朕说过的话可以随意收回?”
“臣不敢。”说著这样的话,谢霖还是一副清淡的样子,“只是臣突然找到了心中的人,不想负了他。”
“是含之吧。”谢君曜笑容满面,“连你也抗拒不了他吗?可是,不行的,你们永远不行。”
“为何?”
谢君曜轻轻笑了下:“你是王爷,天下万民都望著,一举一动早失了恣情的自由了,更何况,含之也未必爱你,即使他同意与你在一起,怕也要背上以色事人的男宠之名吧。”他的神情寂寥而空洞,像是触动了什麽遥远的回忆,在撕扯著他的心,“身在帝王家,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你我都逃不掉。”
“可是……”
“朕也希望他幸福,含之有那麽清澈的一双眸子,像极了当初那个人,只可惜,留不住的始终留不住,不敢要的就是不敢要。”谢君曜少见地表现出了软弱和难过,一时之间谢霖也不知该说些什麽。
“算了,给你两天时间,你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朕吧。”谢君曜挥手示意谢霖退下,叹息不已。
“纠缠得太久,爱什麽的,反倒成其次了。阿霖,你终有一日会明白。”
“臣惟愿一生都不明白。告退。”谢霖冷淡地回答,将所有的奢华关在了门後,关门那一瞬,他看见谢君曜的表情,那般悲哀的神情,仿若孤鸿,虽可啸吟天地,亦是无处可依。
章帝虽然冷厉,但毕竟只有二十二岁,和容含之同龄,两人却都仿佛千古伤心人一般,黯了见者的魂。
没等谢霖做出答复,当天晚上,上官远峤的夫人、上官岚扬和上官莺云的母亲林佳薇猝然长逝,章帝亲往吊唁,回宫後宣布上官岚扬和上官莺云守孝三月,而谢霖不想在这种时候雪上加霜,也便再没提出退婚之事。章帝也奇迹般地没有过问,偶尔有人问及,他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时间长些,他也可以想清楚些。”
上官岚扬一回雁都便获知这一噩耗,即使是早有准备也不免伤心难过,一连两日都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许任何人探望。第三日清晨,那扇紧闭的门突然打开,上官岚扬步伐稳健如昔,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他对著自己如今最亲的人上官莺云劝慰道:“妹妹,死者已矣,生者长在,我们不必太过伤痛。”
上官莺云乖巧地点点头。她一向是个温柔知性的女子,不太希望自己给母亲、哥哥增添麻烦,所以收起了细腻的心事,和哥哥一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待前往吊唁的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见到了三个月後她就将嫁的人──端北王谢霖,他有著不输於哥哥的容貌,甚至还要英挺些,眉间含蕴著悲伤与温暖,眸光深澈静寂,如深潭无波。他与哥哥对谈了一阵後,礼节性地朝上官莺云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她知道他是先帝二哥谢子敬的长子,自小聪颖敏慧,但少时便被送往边境历练,直至近时才有机会回到雁都;她也知道先帝曾动了念头让他继承帝位,他却婉拒了,这该是怎样的人才能有如此闲云野鹤般的高洁情怀?她亦知晓他的弓术超群、剑术无双。这般完美的男子,自己今生有幸嫁给他,实在是福气。她发誓一定要做个善解人意的好夫人,爱他敬他,给他幸福。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省悟:他俩是郎有情妾有意,只可惜,他们的对象不对等,幸福什麽的,早已成了奢谈。
“妹妹,阿琴和含之来了。”上官岚扬的话拉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