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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的声音很轻,里面有无法掩饰的压抑与悔恨,他一字一缓道:“景三,你要好好对他。至于桑楠,我会亲手收拾他。”
忽然,他身形一动,纸片一般贴在了墙上,再向上一折,竟是四肢扣在了屋顶最阴暗的角落,同时提醒景三:“有人来了。”
景三立时翻身,佯装熟睡。
过了一会儿,牢门外传来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很快,门上的锁链被打开,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提了一盏灯笼,进门后便把灯笼放在地上。景三假装被惊动翻了个身,见屋顶的小楼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站在牢房中的,赫然正是一身常服的知县与师爷。
景三正要起身见礼,常知县几步走了过来,伸手制止了他。师爷则守着灯笼站在门口,警惕的为两人把风。
景三心有所悟,向知县略一拱手。常知县顺势抓住景三,在稻草堆里一屁股坐下了。
……
“大人这是……”
常知县开门见山道:“不必拘礼。长话短说吧。这件事有问题。林家怕是不好了。我这父母官搞不好也要到头了。”
景三没作声。知县又道:“那汤佐今天去城防那边调了一百步兵,已经把林家围了。他这架势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景三仍旧没作声。
常知县看着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景三啊……”
“大人请讲。”景三谦虚恭谨的低首道。
“……”常知县只好自说自话:“千总那边也有后顾之忧。这位桑大人的目的很不单纯,但是最不好应对的是……”他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上面。
景三会意。帝王之心,岂是他这等草民能够揣摩的。
“这事处理不得当,别说我这顶乌纱,就是这条小命,恐怕也不好说了。”
景三想了想,终于说道:“第一,对公主发难却是真假难辨。第二,关键还是在御赐的宝玉上。但是,宝玉怎么找到和被谁找到,是个问题。或者说,桑楠那边有没有皇帝的授意,是想要这玉要不要被找到。所以,这两个问题本是一个问题。”
常知县道:“那么林家……”
第三十章
林家肯定是有什么隐情的,这隐情恐怕并不被帝王所容。而林家知道这个隐情的人,应该只有两个,林老爷,以及二夫人红袖刀谢二娘。
只是,皇帝真的只是以驸马之过警告公主,以公主之名除掉林老爷吗?景三觉得并非如此单纯。毕竟有些兴师动众。所以,他才有了对于公主的猜测。而天参所说的公主的朋友以及暗中的势力,作为皇帝来讲,即使是亲妹妹,也不愿她握有可以威胁自己的力量吧。
还是说,这位桑大人……
“大人对桑楠知道多少?”景三试探问道。
“好像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一位大人的乘龙快婿兼得意门生。”常知县若有所指。
景三心底顿时泛起一阵恶毒的快意,这就是说,很有可能是皇帝在针对朝中那位大人的同时,也要对自家妹子小施惩戒了。
“那么,林家之前与那位大人可有关联?”
常知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林家与那位本是一派,看来便是帝王制衡之术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当炮灰啊……
景三继续道:“也就是说,这个汤佐调这么多兵,应该不仅仅是要对付林家,还有桑楠……”以桑楠警告那位如日中天的大人,叫他收敛些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这里真正握有生杀大权的就是汤佐了。
只是,救过小关的那人,既是公主的朋友,直接和汤佐对上,真的没问题?还是另有安排?
“大人的意思是?”景三按下心中纷乱的想法,向知县请示。
“我可以私下放你出去。”知县毫不避讳,可见情况甚是危机:“但是你要保证不在桑楠和汤佐面前出现,以免露出破绽。我知道桑楠刻意针对你,以权谋私要把你牵扯进林家这件事里弄死,而那位尹公子恐怕也很难逃过这一劫。所以,我们也算是同舟共济了。”
“哦?”景三有些意外,紧接着便问:“那么,大人要我做什么?”
这才是知县深夜来访的真实目的吧。
常知县站起身,十分缓慢的拂了拂衣袖,说道:“我虽然是朝廷命官,但是不及桑楠与汤佐握有生杀大权。跟何况有林家的事,牵扯颇多,怕是难脱干系。景三你见多识广,广交天下,想必也认识不少能人雅士。不求别的,只要后发先至,稳住桑楠,绊住汤佐即可。”
说起来简单,实际上真的很是叫人头疼的事情。常知县也是无计可施,才孤注一掷找上景三。无非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而后,常知县向牢门一侧的师爷示意,想来是要安排景三出去的事情,却见门外红影一闪,那日在堂下的美人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常知县和师爷全都大惊失色,师爷险些撞翻了灯笼。景三连忙解释:“大人不必惊慌,这是我的朋友。”
天参也不客气,坦坦荡荡道:“外面的,景三的替身吗?用不到了。”全然不见了当日娇滴滴弱不胜衣的模样,进门时还伸手扶了一把师爷的下巴,好心的将他张大的嘴巴合拢。
“林家那边,原配和谢二娘吵起来了,谢二娘制住了原配,不过汤佐带人去了。”天参道:“汤佐直接打伤了谢二娘,在林家搜了个天翻地覆,像是找什么要紧的东西。”刚说着要绊住汤佐,那面汤佐就神来一笔,完全出乎了意料啊……
“那汤佐……”常知县比较忌惮这个人。
“然后,肖怀夜冒出来,拍拍汤佐肩膀,把他叫走了。”天参摊了摊手,像是也没料到这个结局。
“肖怀夜?不是那个救了小关的人?他不是……”
“所以,你暂时还是在这待着吧。”天参又向常知县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公主那边应该有安排。”
可是公主再怎么样也大不过皇帝啊啊啊啊……常知县暗中叫苦。但是见天参这模样,悄无声息的潜进牢房来,实在不是很好招惹的样子,也只好应了。临走之时,常知县还非常客气的向景三拱手施了一礼,道:“那些差役经我授意,只是为了做个样子,无礼之处还请不要见怪。”说完,带着师爷匆匆离开了。
天参闲庭信步一般,自在悠然的笑着,看看景三,说道:“汤佐不足为惧。”
那是你。景三在心底默默吐槽。
天参眼角一斜,挑起眉毛:“怎么?不相信我?”
景三讪讪的笑了笑:“呵呵,不是。”
天参轻轻哼了一声,鼻孔朝天道:“一切皆在掌握。”
景三摸摸鼻子,不置可否。天参又瞄他一眼,大发善心的说:“看你这样子恐怕晚上睡都睡不好,我就大发慈悲的透露一点内部消息给你好了。”他垂眼想了一下,道:“大概七八天就够了。给公主那边的人传递了一点桑楠身边有位美貌少年的消息,相信公主有的是办法叫这件事在高门贵妇之间悄悄散播出去,那么桑楠那位夫人应该也就知道了。这一件,只是开胃小菜,毕竟这种事情也不算多么惊世骇俗。重头的部分,就是散播当年科考之中,桑楠可能有舞弊的嫌疑。”
身为天子重臣的得意门生兼乘龙快婿,一旦沾惹上科举舞弊,恐怕就算是假的,也会给这位大人带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了。声名所累是次要的,被御史台攻击或许也不重要,但是若被帝王不喜,可就有大问题了。更何况,还有欺君之罪。
“你的意思是……”景三神色一动。
“没错。我们已经找到了当年审理尹月白案件的京兆尹,以及当年地牢中的两名狱卒。”天参啧啧叹道,“他们的日子都过得很不怎么样啊。”
官场上排挤倾轧之事景三不大清楚,但是想来桑楠这些年并没有白混,有一个如日中天的岳父大人,他本人如果善于钻营,结交一批同道也是必然的,借机处理一下当年自己旧事的“尾巴”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人不是还活着。”景三淡定了很多。
“剩下的都已经死掉了,”天参道,“有生病的,有出意外的,不仔细查还真看不出里面有问题呢。”
无论怎么说,这件事一被捅开,公主这方面一点损失也没有,而皇帝说不定正愁要找法子警告一下以这位大人为首的整个派系,要瞌睡正有人送了枕头,自然皆大欢喜。
如此一来,大可缓解一下皇帝对公主的敌意,同时也牵制一下汤佐对林家的步步紧逼,但是对于桑楠来说则是釜底抽薪,十二分的危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