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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留了紫钢的坚固。”季华鸢随意地开口接过话,目光淡淡地扫了目瞪口呆的晏存继一眼,随口道:“少见多怪,土猪。”
晏存继的脸瞬间就憋紫了,他一把伸过手指着季华鸢,“你”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顶不回去,只能空翻着眼珠子。
长这么大,他什么骂没听过,季华鸢从前骂他丑八怪他都忍了。可是——土猪?他堂堂西亭王储,怎么可能是土猪?! 可是,令他颓丧的是,他真的被这宝贝震住了。至少他不得不承认,他觉得这件事难以想象。而季华鸢却表现得如此风轻云淡,当真衬得他好像什么都没见过一样。
晏存继终于放下了手,愤恨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再不招惹季华鸢了。
车箱里静默了片刻,季华鸢忽然低笑一声,他主动坐近了晏存继,伸手捅捅他:“王储殿下,你的布兵图呢?”
“没有!”晏存继没好气地回道。
季华鸢眨了眨眼睛:“别这样啊……你西亭王储的信用,已经是你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可别自砸招牌啊。”
晏存继回过头来恨恨地瞪着季华鸢,终于忍不住喝道:“季华鸢!你是故意的!”
“我怎么了?”季华鸢无辜地看着他。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疑心你,明明心里没鬼,却装作一副心虚的样子,非套我开出了丰厚的条件,才给我看你这根本没什么猫腻的宝贝!” “喂喂……”季华鸢不乐意了:“我一开始就说了只是寻常紫钢索,是你自己土包子一个乱咋呼,还怪得了我?”他说着,白嫩嫩的手心往晏存继眼前一摊,催道:“快点快点,愿赌服输,少废话!”
晏存继无限愤懑地踹了一脚轿子,从袖筒里扯出一张早就被揉得皱巴巴的纸,胡乱往季华鸢手心里一拍,嘟囔道:“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季华鸢丝毫不恼,只是故意皱了皱鼻子,嫌弃道:“像是猪圈里掏来的。”他一边说着,不顾晏存继青上又蒙了一层黑的面色,将纸团缓缓展开。
这是一幅货真价实的布兵图。季华鸢将折皱了的纸页捧在眼前,用指尖比着一寸一寸的看下去。
晏存继确实听了他那晚的一些话,没有傻到把所有狼崽子散入山林,妄想逐一突破。不过他也没有完全受季华鸢摆布,这倒是季华鸢早就料到了的,晏存继如此自负又多疑,怎么可能真的完全按他的心意来?他没有按照季华鸢说的将多方位兵种分设齐全——晏存继的排兵非常简单,三成兵力与总兵台一同守在入山的西祁,其余七成兵力放在东祈峰作为主力。晏存继在东祈山上用朱色笔迹圈出了四个小字:三叔八成。季华鸢抬眼看着他,压低声音道:“以七对八,有把握吗?”
晏存继哼了一声,语气中颇有几分自负:“已经是抬举他了。”
季华鸢懒得搭理他的脾气,只低头仔细思量了片刻,方点头道:“你若有把握也好,只是……你当真确定三叔会将主力放在东祈?”
晏存继怪声哼哼了几声,似是非常不情愿作答似的:“不放在东祈放在哪里?今天白天南皇在,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手。等南皇傍晚下了山,我自会请旨陪北堂王一同为太后守灵。佛殿在东祈,我就待在佛殿里,他不把主力放在东祈难道还去西祁打空山吗?”
季华鸢嗯了一声,他又低头仔细看了许久,终于抬起头,对着晏存继状若赌气的背影,低声缓缓道:“不过……难道你们就完全没有考虑过祈兆的东西主峰吗?”他说着,叹息一声:“说实话,东祈三面环水,若占下风则少退路。西祁有南怀官家镇守,更不适合明动干戈。而祈兆被加在东西两峰之间,再加上山势多变多险,山脉宽延,实在是进可攻退可守的良地,若是我……”
晏存继哼了一声,转过身来打断季华鸢:“我知道你在试探什么。放心吧,我知道太后的陵墓在祈兆山腰,灵堂在祈兆西主峰上,北堂朝今晚夜里一定会去祈兆峰守灵……既然三叔没必要招惹北堂朝,我又答应了你护着他,自然不会轻易去祈兆找麻烦。”他说着,纷纷地哼了一声:“季华鸢,我知道你不信我。不过我这话已经给你挑明到这个地步了,你若还不信我,也实在没什么趣儿了。”晏存继说罢,恹恹地将皱巴巴的布兵图从季华鸢手里抓回来重新团成一团塞进袖子里,长腿一翻直接躺倒在座椅上,闭眼说道:“我要睡觉了,你自己随便吧!”
季华鸢一愣,他看了晏存继片刻,晏存继好像当真有些生气,不知是气他自己今天丢的丑,还是当真气季华鸢的不信任,那脸上的愤怒不像是装的。晏存继闭着眼,仿佛感受到了季华鸢的探寻,他有些烦乱地皱了皱眉,腾的一声翻了个身,把屁股对着季华鸢,一个字也不吭。
季华鸢低叹一声,语气中竟然难得地带了几分哄的味道:“我知道了,我也不是真的多疑你,你犯不上这样恼火……”
晏存继没有理他,黑乎乎的后脑勺上写满了拒绝。季华鸢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复,只得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靠回到自己的位置,也闭眼不再说话了。
轿子里又恢复了静默。队伍进了一处山间的隧道,行进速度慢了下来,光线也更加暗淡。背对着季华鸢仿佛已经睡熟了的晏存继突然睁开眼睛,那双鹰隼一般的利眸中闪过一似冰冷的诡魅,他缩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无声地动了动,将手肘处那另一张叠得小巧平整的布兵图缓缓攒到手掌心里,而后,悄无声息地催动起内力,将那小小布兵图化成了粉末,无声地撒进长椅的夹缝中。
晏存继无声地做完了这一切,像是睡得香甜一样吧嗒了几下嘴,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含义不明的梦话,而后大动作地翻了个身。他像是在椅子上调整了下姿势,又沉沉睡去。过了片刻,那双一直安静阖着的鹰眸仿佛闪了一下——寂静的车厢里,季华鸢闭着眼,头歪在车箱壁上,呼吸绵长,也已浅浅睡去。
晏存继心中冷笑一声,又大力翻了个身,重新将背对着季华鸢,双手抱胸,这次是真的打算闭目养神了。
而在他刚刚放下心来的时候,季华鸢却在他背后骤然开眼,那双眼睛里哪还有刚才的愧疚或是嗔怪,季华鸢双眼冷静幽深,他无声地伸手按住自己的后腰——真正的天盘丝正安安静静地盘放在那里,隔着衣衫透出冰冷的寒意。
季华鸢略带些奚落地勾了勾嘴角,重新闭上眼。
这就是一场环环相套的斗智斗勇,与晏存继玩心思,太累了,但至少季华鸢已经掌握了诀窍——那就是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有备替,还有,永远都不要说真话。
逢戏作戏,见招拆招。晏存继,这场诛心诛身之争才刚刚开始。我们走着瞧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张弦(一)
东祈、西祁两座山并排而立,宽大的山体呈东西走向,而祈兆主峰笔直峻峭地插立在其间,山体呈南北走向。在南怀壮阔的地图上,此处山势正如同一根细丝横剖开一块冷硬的钢铁,此等奇峻地势实在令人赞叹造化神功。
是以,虽说祭祀礼队是要穿过西祁、祈兆才能进入东祈,但其实若是走南怀官家修的大路,只需穿过西祁山的隧道,达到西祁东侧山脚,再向前不远便是东祈山脚下了。
然而毕竟人员浩荡,这一路整整走了一个多时辰。山路颠簸,再壮的轿夫也耐不住。季华鸢在轿子中被晃了一路,虽说不至于吐出来,但也实在晕乎乎得厉害。他几番无声地睁开眼,却只看见晏存继黑乎乎的后脑勺。
毕竟人家是马背上长大得,再娇贵却也比他顽强些。季华鸢面上毫无表情,心中却颇有些愤愤。
他也是开悟得晚,早先年光顾着鼓捣那些书书画画,也没早些练武。到了现在,即使轻功卓然,也能对付几个刺客,但这身板是再也比不了晏存继那些真正的汉子了。
等到终于抵达佛殿内落了轿,季华鸢愣是一下子没能站起来。身体似乎受不住那长久的颠簸摇晃的突然停止,在落轿那一瞬间,他差点没吐出来。一直背对着他好似睡着了的晏存继突然幽幽地开了口:“软趴趴的窝囊废。”
季华鸢早就猜到晏存继装睡,此刻却也只能装做什么也没听见,他强自忍着反胃的感觉,硬着头皮站起来跳下了轿子,脚落到地上都是软的。
这佛殿他早些年是每年都要陪北堂朝来的,没有半点陌生。北堂朝的紫玉绸礼轿早已停稳了,皇帝的车辇落后一步还没进院,季华鸢匆匆抬眼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