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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椒不语,似在等待着姚铮继续。
“也对,楚相从来是敢做不敢言的——不消说这次是他的毒下在祭肉里,就算是和母后的‘诸儿文姜’事不也……”
“啪!”
楚椒的手还高高扬着,她望着只到自己胸前,左脸被自己掴出紫红掌印的儿子,冷声道:“仲公子还是不要臆测了,既然这么想知道,告诉仲公子也无妨——祭肉里的毒,是你的母后,我亲自下的。”
姚铮倒退一步,脊梁撞上覆盖了鹿皮的青铜稾车——是君父的手托住了自己么?
君父薨了,阿兄也被这个女人,这个自己叫做“母后”的女人害死了……
他蓦地冲向楚椒,大声吼道:“你做什么!你就这么想让你那个所谓的哥哥楚偃做国君吗!你们兄妹全是纪国养的蛇蝎,一个来勾引君父,一个来搅乱朝堂!”
“闭嘴!”楚椒又是一个巴掌狠狠搧了下去,“这是你该对母后说的话吗?!要不是为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我何苦如此!姚铸的母亲早就死了,他做不做新君又何妨?你若做不成新君我就要去给姚瑥陪葬——你不为做母亲的考虑,事成之后倒在这里疯疯傻傻,当真孝悌两全!”
“你不是我母后,你算是什么母后!你究竟懂不懂,阿兄在丧庐守灵的时候就答应过我,不让任何人为君父陪葬!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们兄妹那样么!居丧而不哀,在戚而有嘉容。母后好得意啊!”姚铮不顾一切地吼着——那样善良温柔的兄长,竟会被毒死了……
楚椒一怔,旋即讥讽道:“他说的你也信?同父异母的兄长说的话你信,母亲说的话你就不信了……”
楚椒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远有远的垂髫小宫婢提灯小步趋至:“夫人,外臣们已在台下候着了。”
外臣?姚铮瞥了瞥楚椒。
“宣他们上来吧。”楚椒颔首,又回头对姚铮道,“姚铸的死讯总要让他们知道的,连夜宣进来了。你别动太多心思,若是你也死了——可就真没有人帮你阿兄报仇了。”
姚铮狠狠剜她一眼:“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和楚偃!”
“母后等着那一天。只是别在那天之前送了命就好,恒国新君姚铮。”楚椒抬起下颌,眼角依然是不带一丝温情的冷光。
姚铮从来学不来母后的冷淡,他充满恨意地瞪着楚椒,身后是如同灵柩棺椁般冰冷的、君父再不可能出现其上的轺车,巨大的阴影,背负在姚铮身上,他依稀听到了兄长痛苦的呼号,那蜷缩在地上的扭曲身影和口中喷涌出的温热鲜血,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麻屦擦过覆雪的台阶,清晰得可以数出到底是几串脚步声响。灯炬舔舐着渐渐停止的雪花,它们在火焰中化作泪滴般的水珠,一点一点落在登阶的臣子们的衣袍上。姚铮怔怔地望着那些火光映照下的雪水滴,竟觉得它们殷红似血。
而在那些他全然陌生的卿大夫中,姚铮蓦地看见了国尉颜共华的身影。
不是让颜瑕给他送兵符了么?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姚铮探寻似的望向颜共华,却发现他正站在楚偃身边,脸上带着熟络亲切的表情,仿佛面对的不是姚铮嘴里的“衣冠禽兽”,而是久违了的挚交旧友。
楚偃也极认真地在颜共华耳畔说了些什么,他的容色依然是清俊又瘦削的模样,愁容端肃,乍看过去当真是为国忧心的贤臣一般。
楚椒沉吟了片刻,拂一拂胸口琉璃珠上的雪花,终于开口了:“请诸位公卿大夫深夜登庙,妾心深感不安,然此事太过意外,妾不得不如此为之——先君亡魂尚停殡于祖庙而未得安,配飨未丰足,天子之使亦未奉谥而至,幼君朝夕哭踊过度,伤及肺腑,于亥初呕血而夭……”
“啊?”
“什么,竟出了这等……”
听着众人心照不宣而不带一丝惊惧的干涩“慨叹”,姚铮麻木地移开视线,望着悬鱼上薄薄的一层积雪,觉得自己就像它们一样岌岌可危——突然又起了一阵风,雪块“噗”地砸在地上,碎作齑粉。
他悄悄闭上眼,强忍住了泪水。
人群什么时候散去的,姚铮根本不得而知,当他疲倦地拖着脚步准备离庭下台时,突然有人叫住了他:“公子。”
姚铮脚底一凉,突然止住了步伐——颜共华站在一辆稾车旁,袖手躬身望着他。
“国尉有别的事?”
颜共华摇摇头,不惑之年的他脸上泛着武将特有的红光,眼角却浮出了长长的纹路,他俯身朝姚铮跪地而拜,却并不抬头。于是那沉稳的声音贴着雪地熨帖过姚铮的脚尖又攀上他的耳膜:“楚相曾教过公子,处处谨言慎行,望公子牢记于心。公子托小儿转交之物小臣已命可靠宫人还至原处——公子一时好奇,事出有因,并不成罪。只是涉险之事如履薄冰,公子尚年幼,又即为新君,切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小臣退下了。”
颜共华说罢,伏地又拜了两拜,才缓缓起身,迈开孔武有力的步伐,向台下走去。
姚铮抿着嘴唇,死死地盯住了颜共华适才跪拜的地方——庭燎的映照下,那里除了跪地是镌下的深深雪痕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篆字——
忍。
姚铮手脚冰凉,心中的乱麻理了又乱,几乎将他缠住,难以自拔。
“公子。”
“国尉?怎么又……”姚铮回眸——颜共华擎着烛炬,再次返回了台上。
“回公子,没有别的事,只是忘了一句话。”颜共华微笑道。
“什么话?”
“公子莫哭。”
姚铮静静地凝视着颜共华片刻,然后坚定地举步走去——那个“忍”字被他的麻屦碾成乱雪,他长舒一口气,转身对颜共华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颜共华躬身退下,姚铮抬起手,抹掉了眼角的最后一滴泪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大雪终于停了。
姚铮安静地跪在祖庙里——身后大开的门外照进暮冬干净的日光,将地上铰出分明的光影,甚至连青白瓦当裁出的水浪般的影子,也是那样清晰地投落于砖地。姚铮的目光停落在三尺外君父姚瑥的灵位上,堂前的谷纹蟠龙璧垂落了朱色的流苏,杨枝般的影子拂在乌漆篆字上——上头还空着一小块地方,是用来写谥号的。
楚椒身影的突然出现,挡住了半爿阳光,让庙内蓦地恢复了些寒意。她耳上的墨玉珰闪着幽幽的颜色:“天子使臣王禄明日也该到了,少府带着尚衣尚冠已经将冕服送至宫中,望国君回宫好好准备停当,明日宗令会随国君一同见使。”
“是。”姚铮背对楚椒,木然点头道。
“还有,国君新立,君夫人之位尚空,楚氏女楚苌乃是纪国公族女子,又自小在恒国长大,恒纪累世为姻亲,立她为君夫人再合适不过了。”
“虽说国君服丧只有三月,可如今丧期才历一月,此时纳娶,恐怕不合人情也不合礼数。”姚铮咬咬牙,回头道。
楚椒平静道:“恒国何曾以礼治国?国君立后而安内朝,先君之灵也能安心。”
“那便全由母后做主了。”姚铮站起来——只是一位国后,没什么的——他捋了捋衣袍站起,将指尖藏进了粗麻的袖管中,迎着苍白的阳光,大步走出了祖庙。
他的身后,姚瑥的灵位还泛着大漆青涩的气息。
下西阶的时候,姚铮迎面遇上了正要入庙的楚偃,对方似乎更瘦削了一点,唯有眼眸似漆般分明,他怔怔地望着姚铮一瞬,旋即恭谦地垂下眼皮,于阶上跪拜道:“小臣楚偃拜见国君。”
姚铮“唔”了一声,本想勉强自己去搀楚偃,却发觉实在太过恶心以致难以伸手,便蹙眉道:“既是来拜望先君的,楚相在寡人面前就不必多礼了罢。”
楚偃便再拜应诺而起,姚铮自他身旁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却被楚偃叫住了:“国君。”
“楚相有事么?”
“关于新立君夫人的事……”
“此事楚相不必生疑,寡人会娶楚苌的。”姚铮笑了一笑,低头快步离去。
“国……”楚偃望着姚铮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即使答应过颜国尉不再哭了,可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委屈与苦涩:那个叫楚苌的姑娘是美是丑早已不是姚铮所关心的问题——她姓楚,仅此而已。
姚铮一面想着一面下了台阶,蓦地听到一声剑器响,他循声望去,就见一位佩剑少年站在自己两丈之外,面容似乎有些熟悉。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