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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拉着纳兰性德进了内堂,低声道,“让文韵去趟顺天府衙门,告他们拐卖人口,然后你在出面解决?”
纳兰性德望了望外面跪在地上的兄弟二人,问道,“你知道这里的幕后老板是谁吗?”
“我怎么会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你。”
纳兰性德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索额图占六成份子,阿布鼐名义上占四成,其中有一半份子是曾鹤宸的。你认为,告到顺天府衙门有用吗?”
“索额图开倡馆?他疯了吗!”康熙话一出口,纳兰性德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康熙闷闷的愤怒不绝,“他还跟曾遶搭上了关系,他到底想干什么!”
纳兰性德缕着康熙的胸口,劝道,“谁也没有证据证明他跟二十八所有关联啊!再者,你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文宴确实颇有文采,不若你下道密旨废了他的倡籍,许他参考会试。”
康熙盯着他,不可思议的说道,“我下旨救一个男倡?我疯了吧!”
“他遭遇凄惨,遇上这等不平事,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康熙抱着肩膀,抬眼望着他,问道,“我若不救他,你预备怎么办?”
“……”
康熙叹了口气,又气又恼的数落道,“你是不是又预备自己掏腰包啊!你真当自己是孟尝君啊,我赏给你多少,你就往外散多少。怪不得有人总说你慷国库之慨,行朋党之事。我拜托你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让我耳根子清静一下。你难道不知道,假话说的多了,也会被人当做事实吗?”
“今天是我来,如果是顺天府的奴才来呢?如果他们把你当做眠花宿倡的官员给带回去,你以为是缴纳罚金就能了解的吗?你是我身边的人,索额图他们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吗?这事情若是传到祖母耳朵里,你能囫囵着走出宗人府吗?”
“我是霸道了些,是冲动了些,可我不想你有事,你明不明白!你若走了,让我怎么办?”
“我……”
纳兰性德注意到隐在康熙眼前的水雾中深厚的情感。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玄烨一直没有变。那一刻,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纵然玄烨一如从前以真心相待,可随着国势的繁盛,作为皇帝要面临比以往更为纷杂的局面,玄烨是帝王,大清是他的,他也是大清的,这就意味着玄烨能守住的越来越少。古来帝王皆寂寞,万不得已时,牺牲挚爱也在所难免。
我若走了,谁来陪着他,谁听他说心里话?我若离开玄烨,又会变成什么?纳兰性德不敢再想下去,每每触碰这个问题,就好像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面前,那黑洞好似一张血盆大口,随时随地会让自己死无丧身之地。
“你尽管放心,事情就交给十三密探去处理。他们会做的很好。”
“嗯。”纳兰性德别无选择的点了点头,跟着康熙悄悄出了南风书苑。
72。凤栖梧…第四十章:瀛台鸣青心(一)
一池鱼跃欢,一席千秋宴,一策明丹心
事情的结局是,三天后月黑风高的黑夜,南风书苑火光四起,大火借着干燥的秋风蔓延开来,一时间南风书苑火光冲天,呼救声、哀号声此起彼伏。南风倡馆也跟着一个个消失殆尽,男粉蓝颜从此绝迹京城。
九月二十五,康熙秘密除去文宴的倡籍,并授意徐元文将文宴收入门下。索额图非但血本无归,一夜间损失惨重。阿布鼐为讨好索额图,暗吃哑巴亏,自掏腰包将索额图的份子一次性补齐。
九月二十六,康熙又问起卫静宛的下落,阿布鼐不敢推搪,只能勉强应承。当夜亲自去了曾遶的府邸,恳求他施以援手。自此,曾遶的栖身之所暴露……
后来纳兰性德才得知,南风书苑的那场大火,除文宴外,所有男倡无一幸免。影卫在一夜间将南风书苑等一系列的男倡馆的银库洗劫一空,尽数充做军饷。
数十条性命换百万两军饷和文宴脱难,究竟值得还是不值得?纳兰性德想不清楚,心底对康熙的敬畏有增无减。
康熙痛恨索额图的贪婪、背叛,痛恨曾氏父子的无孔不入,更加痛恨阿布鼐的吃里扒外,因而才对南风书苑痛下杀手。按照他从前的性情,绝不会给文宴活命的机会,曝尸荒野是最好的惩罚。又一转念,若非容若同情心泛滥,又怎会筹得上百万两的军饷呢?
十月初五,康熙亲自护送孝庄至赤城汤泉宫调养。
十月三十日,朝廷迎来康熙剪除鳌拜乱党后第二次人事变动,康熙此举将索额图和明珠经营多年的格局打乱,一时间明珠一党落入下风。
转兵部尚书明珠为吏部尚书。转工部尚书塞色黑为兵部尚书。礼部左侍郎常鼐为工部尚书。转礼部右侍郎额星格为左侍郎。升内阁学士伊桑阿为礼部右侍郎。
十一月初一,康熙、孝庄銮驾抵京。同日,图海大军抵达兰州,与山陕大将军王辅臣合兵一处,初战告捷。
十一月初八巳时,颜锦墨胎动顺产一子,明珠为其取名庆儿。康熙闻讯大喜,赐长命玉锁一枚、鹿茸山参等补品。特赐其子六岁时以太子胤礽伴读身份,入太学读书。这恰恰是纳兰性德最不愿看到的,何况胤礽不是玄烨,庆儿也断断不会成为下一个纳兰性德。
十二月初,耿精忠部入冬始即节节败退,福建收复失地过半。
康熙十五年,注定是个好年景。
正月初一,康熙居然梦到了有凤来仪、凤栖梧桐的奇景。
二月初九,康熙接到耿聚忠的乞降密函,东南战场的形势令人振奋。
纳兰性德自南风书苑被焚毁,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南书房康熙每每私下问政,纳兰性德惜字如金,不似平素那般侃侃而谈。面上的表情少的可怜,至多嘴角微翘,拨云见日般的通透笑容不见了踪影。俗话说的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康熙宁愿他火山爆发,就算欺君罔上也算有反应。
三月十八未时,瀛台涵元殿
正值千秋节,康熙带着内阁朝臣于瀛台临南海垂钓,实行自负盈亏的政策,谁钓多少,都拿家去跟孩子老婆共享,至于炖汤红烧油焖,王法不限。
索额图、陈廷敬、佟国维等人系垂钓高手,熊赐履、余国柱等人年轻气盛,垂钓之际左张右望,有说有笑,大半时光鱼儿一咬钩即被他们的笑声给吓了回去。
康熙支了鱼竿与臣同乐,有所斩获自是最好,关键在于垂钓的乐趣,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纳兰性德坐在康熙身旁,目光随着鱼漂上下起伏,眼看着咬钩吃了钓饵,摆摆尾巴乐颠颠的游走,一来二去,鱼没钓着一条,钓饵却见了底。
康熙难得见他有兴致喂鱼,更难得他的眼中有了久违的潋滟晴方之色,便将自己的鱼饵搁在他脚边,笑着说,“把我的这份也喂了吧。”
纳兰性德侧过身拱手道,“奴才谢主隆恩。”尔后转过身继续不动声色的喂鱼。
康熙见鱼儿咬钩,并未着急拉杆,而是侧眼问道,“容若,咱们在一道多少年了?”
纳兰性德眼波微荡,低声答道,“十……七年。”
康熙侧过脸注视着他绝美的侧脸,缓缓道,“咱们一道读书习武,登基大典、大婚、亲政、除鳌拜、南巡、盛京谒陵、平三藩,桩桩件件你都在我身边,生死间你都未曾弃我而去。三藩战事有了起色,究竟是什么将你越推越远?”
“我……不对……奴才……”千头万绪他不知该从何说起,抿着双唇执拗的摇了摇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康熙耐着性子,继续说道,“你不说,我也猜不出。难道咱们就这么一直僵下去吗?”
纳兰性德踌躇良久,终于鼓足勇气,侧过脸与康熙四目相接,说道,“我是觉得……”
好容易鼓足的勇气,却被人极不和适宜的打断,佟国纲兴致勃勃的拎着收获颇丰的鱼篓走到康熙身旁,拱手道,“皇上,奴才有一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佟国纲是贵妃佟徽音的亲叔叔,随从图海平定察哈尔的有功之臣,是康熙的亲娘舅,还是索额图的铁杆儿粉丝。
康熙转回身,温和的说道,“舅舅但讲无妨。”
“奴才素问皇上也是食中方家,这鱼虾讲究鲜活三吃。今日正值皇上千秋,适逢春和景明之际,皇上虚华若谷,与臣等同乐,堪称千古佳话。臣等唯有借花献佛,奉上臣等的收获为皇上办一个全鱼三吃宴席,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康熙望向堤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