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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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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啦?”打头的话家常似地说。
  “来了。”我尽量平和地答。
  他便亲热地握住了我的手,双手握着,摇摇撼撼。
  他:“你们倒降得痛快。”
  然后他顺手就扳断了我的小指,我的手指头很软,但也没软到能贴着手背的地步。我没有吭声,于是一枝枪托从我后边砸了过来,我晃了一下倒下,他们开始一顿暴捶。
  我被拖了进来,打头的那家伙把我踢翻在地上。然后开始第二顿暴捶。我在地上滚爬着,在拳头和脚尖之间看着这里的结构,很整洁地地方,整洁得不像是丘八住的而象居家,一群人住的地方通常都不怎么关门。所以这里只有一扇紧关着的门。
  我沉默地忍受,滚近那里,然后一下跳起,我推开揍我的家伙,撞向那扇门。
  我:“我知道你在里边!我就知道是你!王八羔子!”
  锁并不结实,被我一下就撞开了。于是我看见阿译。一间他个人居住的小屋,桌床椅子。唯一的奢侈品是一架留声机,而他坐在床边抱着头哭得歇斯底里。他现在跟我一样,一个一丝不芶的上校团长,只是他的属下似乎比我的坚强,我是几十分钟便已溃散。
  我扑向他,抱着他,捶他,时常还要因自己的伤手痛得啮牙咧嘴。
  我:“就知道是你!你这个十三点!王八羔子!”
  阿译就冲着我嚎回来,他可有一大摊等着我:“我看见狗肉,就知道你在!就知道你会出来!你们都到哪里去了?我没脸见你们,可你们有脸来看我啊!全都不来,一个也不来!”
  我想起来看我身后的追杀者,他们挤在门口,那一脸惊诧倒像是见了活鬼。阿译终于想起把我推开,他退开两步,然后就绊上了凳子把自己闹了个踉跄。
  看着他这样出洋相可真是开心,我笑着:“还是个笨蛋!”
  阿译:“很久不这样了,是因为你来了。”然后他便急急切切地问我这样的问题:“孟烦了,你饿不饿?”
  我:“……什么?”
  阿译:“你饿不饿?我知道你们吃得不好,你饿不饿?你瘦多了,你真成白骨精了,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弄吃的。我们这回有吃的,就算被围上几个月也饿不着。”
  我:“……你打算被围几个月吗?”
  阿译便又快哭了:“不是的。你总是想多——我只是问你饿不饿。你想吃什么,我这里都有。”
  我:“想吃猪肉白菜饨粉条。”
  我看见阿译的眼里猛然闪亮了一下,然后迅速变得黯然,他转身把脸对了墙,愣了很长一会。
  阿译:“白菜没有了,劈柴没有了,油盐酱醋都没有了,做不成白菜猪肉饨粉条。我给你吃美国罐头。”
  我:“我就吃美国罐头。”
  我面前的桌上堆满了美国罐头,豆子的、猪肉的、牛肉的、水果的,还剩下点缝隙就放着药,刚才揍我的手在给我包扎我的手指,并且细心地留了一只手给我吃饭。我大口大口地咀嚼,我很饿,真的很饿,大概上辈子才吃饱过吧?
  周围拥着一堆阿译的兵,倒好像我吃饭有多好看。
  打了一夜,阿译也挣扎了一夜,看他的理想还是现实坚强。他最后还是屈从于我这个现实,永远做不成英雄的阿译。
  给我包扎的家伙还要给我道歉:“对不住啊。我们团座说收拾一下,我还以为你们有仇。”
  我就笑,“是有仇。”
  那家伙也愣了一会儿,倒恍然大悟了,“就是。生死场上来的人,反倒说不清啥叫交情。”
  旁边的兵就插话,看得出阿译把他的团治理得像模像样,官和兵,兵和官,几百个姓倒成了一家亲,“长官你咋就得这么多勋章呢?”
  我看看我的胸口,愣了会儿,“回头就扔了。”
  给我包伤的家伙终于包好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们也不想打,可我们不想给团座丢人。”
  一块白被单就甩到了他的脸上,阿译站在我们的人圈子之外,“拿去做旗。”
  家伙们便哑然了下来,打一杆白旗绝不会是任何军人的骄傲。
  阿译:“没什么,呆会打旗出去的时候也不要垂头丧气,不要乱编制。我们是打得过的,不打了。骨肉相残没得意思,要是日本人来了——我守到死,我朋友来了,一晚上,足够了。”
  我:“阿译。”
  阿译看着我,我便对他伸了只大拇指,我衷心的。
  阿译便走过来,顺手又开了个没开的罐头,放在我的手边,他顺手摸了摸我的头,笑了一笑。
  我:“我们又能笑了。真好。”
  阿译:“嗯。真好。”
  我:“管你投降还是投诚,我今晚找你海聊。”
  阿译:“嗯,有好多的东西可以聊。好好吃。”
  他走开了。于是我又开始吃,我相信我是够肚子把这一桌子扫光的,一个曾经天天想着自杀的人也就是不会再吃一顿好饭,那是曾经。然后我听见那首歌,《野花闲草蓬春生》,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还是爱这调调。
  然后我怔住了。
  我跳起来,推翻了桌子:“阿译,不要!”我刚笑话了阿译的笨手笨脚,现在招报应了,我绊翻在地上,我一边爬一边嚷着:“阿译,不要啊!”
  我又一次撞开了那道门,看见阿译跪在地上,跪在他的留声机旁,留声机在嘤嘤地转,阿译拿着一枝枪。他悲伤地看着我。
  阿译:“你冲上去了,你找到了希望。我又跑了,我没有希望……烦啦,我好想他们……我总是做错,我不想再错了。”
  然后他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
  阿译的手下扛着白旗从我身边走过,照阿译要求的,他们走得不卑不亢,可阿译的留声机还在转,那首歌还在响,他们脸上也刻着悲伤。
  我呆呆地看着那座炮楼,我脚下踢到了什么,于是我捡起我扔在那里的棉袄。
  胜利的人散散落落地涌了过来,来看他们新得的阵地。一只手扒拉上了我的肩膀,牛腾云扒着我,他那只手已经包扎过了。
  他问我:“你好厉害。你咋干的?”
  我没吭气,摸摸我的勋章,看看阿译断送了的地方。
  阿译阿译,你总错,你又错,猪肉白菜炖粉条都是一起吃,你就不想,我们总是共享同一个希望?
  后来我套上了我的棉袄,盖上我的勋章。
  牛腾云还在我耳边聒噪:“嗳,那条狗,好像你的。”
  我看向他指的地方,狗肉站着一段距离,犹犹豫豫,它想过来,但是它又记得我喊过走开。
  “是野狗。”我说。
  牛腾云摇摇头,“不是吧。”
  我走向了战壕,找到了一个罐头。阿译啊阿译,我们在南天门上被饿疯了,于是他做了团长便永远囤积着食物,阿译啊阿译。
  我把罐头打开了,狗肉知道那是为它而开的,便瘸了过来。我把罐头放在它的嘴下,摸着它瘦瘦的骨架和脏得不像话的皮毛。
  我小声地和狗肉哼唧:“快吃吧,吃了就走人。哦,是走狗。别跟着我,这儿不用你,这儿不用杀人。”
  牛腾云,蹲在战壕边,看着我们:“我说,你可以带着它。”
  我:“是野狗。”
  牛腾云:“是你的狗又不是老乡的狗,七连又没说不让带狗。”
  我有点不耐烦:“你根本不懂它!”
  牛腾云就很不忿:“不就是一条狗吗?”
  于是我同意:“对,就是一条狗。”
  我们又再度行走于中原大地,带着轻伤员和补充的兵员。我背着枪,走在中间。驴子和学者应该走在中间。
  七连的驴车终于可以用来拉该车拉的东西了,因为七连第六百个兵终于决定步行。
  “烦啦烦啦!”牛腾云叫着追了上来,“给两夹子给两夹子!”
  他在我本来就存货不多的弹药袋里掏弄着,把剩下的全拿走了。
  我说:“你也给我留一夹子吧!”
  牛腾云哼哼着说:“你是我抓的,你是我带出来的。”
  腾云驾雾现在非常得意,其一,我打仗不用枪,我的弹药配给全被他给开销了;其二……
  我们伏在战壕里,那边的机枪又打得轰轰烈烈。
  我开始解棉衣扣子,牛腾云看见我的动作就从射击姿势改成了仰面一躺。顺便拍着我表示赞赏,“你不错,你正经不错。我家快收麦子啦,正缺人。你来玩儿吧。”
  玩有两个意思,一是你上吧,不用打啦;二是收麦子缺人,你来帮收麦子吧。我不会收麦子。
  于是我站了起来,摊开手,让人看见我土布棉衣下的勋章。
  我远远地看着那条街道,它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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