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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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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脸不要脸是不是!”何茂才一掌拍在茶几上,“我们一个巡抚,一个布政使,撂下这么大一个浙江的事陪你们一笔一笔算账,你们倒拿起糖来了!要不是看在胡部堂和你们有乡谊,派两个书办早就逼你们把约签了。签,现在就签,来人,把约书拿上来!”
  立刻有书吏大声应着,捧着笔墨纸砚摆到了桌上。
  何茂才两只眼睁得滚圆,望着那几个徽商:“请吧!”
  几个徽商原来情愿的这时心里又都没底了,说穿了,是被这两个人如此的急态弄得有些害怕了。可话说到这个分上已无退路,只好一个个走到了桌前,坐了下来,望着约书和笔墨,兀自不肯提笔。
  郑泌昌也硬了,目光阴沉直逼那个老年徽商:“从你开始,签。”
  江南织造局值房
  赵贞吉、杨金水和四个锦衣卫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那个随从太监终于在门口出现了,低声向里面禀道:“请来了。”
  几个人立刻对望了一眼,目光都望向了门外。
  “谈成了!对朝廷总算有个交代了!”何茂才的大嗓门在门外好远就传了进来。
  杨金水立刻望向了赵贞吉,赵贞吉面色冷峻。
  几个锦衣卫也互相望了一眼,有两个扯起嘴角冷笑了一下。
  “请吧。”那随从太监在门口将手一伸。
  郑泌昌在前,何茂才在后大步走了进来。
  “杨公公… …”在后的何茂才犹自没有看见那几个人,进门便喊,可很快就咽在那里。
  赵贞吉冷峻的目光望向了郑泌昌。四个锦衣卫冷冷的目光也望向了郑泌昌。
  郑泌昌的脸色立刻变了。何茂才站在郑泌昌的身后,脸色也变了。
  赵贞吉慢慢站了起来:“有上谕,郑泌昌、何茂才接旨!”
  何茂才倒是先跪下去的,郑泌昌却站在那里怔了好一阵子才跪了下去。
  赵贞吉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日:朕遍览史册,历朝贪蠹之吏不遑少见。我大明开国之初,有贪赃六十两白银者,太祖高皇帝即将之剥皮揎草,祖制不谓不严。今乃有尔浙江巡抚郑泌昌、浙_江布政使兼按察使何茂才上侵国帑,下吞民财达百万之巨!不唯朕览之吓然,记诸史册,后世观之无有不吓然者!若以太祖之法,尔二人虽有百身,剥皮揎草宁无余辜!”读到这里,赵贞吉有意停了下来,望向二人。
  杨金水和四个锦衣卫也都肃然站在那里望着二人。
  何茂才尽管身子强壮,这时两手却似乎费了好大的劲才撑住了身子跪在那里,脸上的汗滴雨般滴向地面。
  郑泌昌这时倒比何茂才硬朗些了,倏地抬起了头,两跟紧望向杨金水。杨金水把目光翻望了上去。
  赵贞吉接着宣读:“朕上承祖德,常存无为而治之念,伤一生灵皆不忍之,奈尔二人之罪何?着即革去郑泌昌、何茂才一切职务,令赵贞吉任浙江巡抚兼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调淳安知县海瑞、建德知县王用汲会同严审自郑泌昌、何茂才以下诸员之贪墨。尔等罪员倘尚存一丝天良,当彻底供罪,悉数缴出贪墨之财。上天或可给尔等一线生机乎!钦此。”
  都“钦此”丁,那两个人仍然僵趴在地上。室内一片沉寂。
  “郑泌昌、何茂才!”赵贞吉一声喝道。
  两人这才猛地抖了一下。
  赵贞吉:“领旨!”
  何茂才是确实开不了口了,郑泌昌却是不愿开这个口,又是一片沉寂。
  赵贞吉玲笑了一下:“来人!”
  锁链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四个亲兵应声提着走了进来。
  赵贞吉:“锁了!押到臬司衙门大牢里去!”
  立刻便是两个对付一个,先把锁链的圆环从头上套了下去,收紧了卡了一把铜锁,然后将锁链末端的铁铐铐住了二人的双手,又卡了一把铜锁。
  “走!”四个亲兵同时喝道。
  何茂才立刻站了起来,郑泌昌还跪在那里没有起来。
  杨金水说话了:“搀着他吧。”
  “不用搀,我自己会走。”郑泌昌带着锁链站起了,望着杨金水,“杨公公,不要忘了,二十年中沈一石可是上缴了四百万匹丝绸。我们两个就算传给子孙一万代,也穿不了这么多!”
  “押走!”这回是杨金水怒喝了。
  四个亲兵便立刻两个对付一个,挽紧了郑泌昌和何茂才的双臂把他们半押半拖地向门外拉去。
  走到门边,何茂才才突然缓过神来挣扎着赖在那里,回过头来大喊了一声:“冤枉!”
  “走!”四个亲兵扳倒了他们拖了出去。
  赵贞吉对杨金水和四个锦衣卫:“海瑞和王用汲最快也得明晚才能赶来。还有几个罪官,今晚也得立刻缉拿!”
  这天晚上竟是如此的闷热。窗大开着,门也大开着,依然没有一丝风,屋外院子里的草虫便叫得格外响亮。
  靠窗的桌上亮着一盏小油灯,海瑞穿着一件粗布短衣,在高高的一摞案卷前一边看,一边批着字。只左手的蒲扇偶尔在腿上拍打一下,显然是蚊虫太多。
  已经这般热了,海夫人还坐在一只小炭火炉前,望着正在吐着热气的药罐。汗虽在不停地流着,脸却映出一片红晕,眼睛也不时泛着光亮,透露出少妇的犹存风韵,迟暮春光。
  药熬好了,旁边摆着两只空碗,海夫人拿起了空碗边的一块湿布去捏端药罐,却禁不住先向坐在窗前的海瑞望去。
  海瑞竟是那般全神贯注地在批阅着案卷。
  海夫人还是包好了药罐的把手,提起了药罐将药汤倒向一只空碗,又倒向另一只空碗。药倒好了,海夫人反而又怔在那里。出了一会儿神,她显然下了决心,先是将那只火炉包着端出了门外,折回来端起了一碗药走向海瑞。
  药碗轻轻地放在桌上,海夫人望向海瑞,海瑞的目光依然在案卷上。海夫人的目光黯淡了,接着还是折回去又端起了另一碗药走到桌边也放在桌上,然后在海瑞对面的桌前静静地坐丁下来。海瑞还是在阅着案卷,海夫人的目光也望向了窗外。院子里的草虫呜叫得更加响亮了。
  海夫人终于又把目光望向了丈夫,轻声说话了:“药要凉了。”
  “哦。”海瑞应着,放下了笔,端起了靠近自己这边的那碗药一口喝了,却始终未看妻子一眼,又拿起了笔,望向案卷。
  海夫人的眼好凄凉,犹豫了好久,也才端起自己的那碗药喝了。然后拿着两只空碗走了出去。海瑞这才慢慢望向门外,看着黑洞洞的屋外,目光终于停在那里,显出的终是迷惘。
  桌上的灯火突然爆出了一个灯花,海瑞还是望着门外。突然他又立刻把目光移望向了案卷。原来是海夫人端着一盆水又进来了。
  把水摆到了海瑞面前的凳上,海夫人轻声说道:“夜深了,你也洗洗,该歇着了。”
  “嗯。”海瑞只是应着,目光不离案卷。
  海夫人望着他,看见他的脸上正在流汗。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从盆中绞出脸帕,靠近他的身边,把脸帕向他的额上擦去。海瑞闭上了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海夫人眼中有了光亮,轻柔地从额上到脸部替丈夫慢慢揩着。
  揩完了颈部,海夫人在丈夫耳边轻声说道:“歇吧,好吗?”
  海瑞终于睁开了眼,慢慢站了起来,也终于把目光对向了妻子的目光。
  两个人的目光在微弱的灯光前都有了柔情。
  海瑞终于伸出手握住了妻子的手,海夫人反而露出了羞涩和紧张:“门还没关呢。”
  “我去关。”海瑞大步向门前走去。
  海夫人坐到了床边,拔下了头上那支铜簪。
  海瑞拉过了左边的那扇门,又拉过了右边那扇门,两扇门慢慢关上了。突然,海瑞的手停在那里,目光也停在那里,他听到了背后妻子悦耳的吟唱声。
  海夫人长发披肩,一边在慢慢脱着衣裳,一边在轻轻唱着:“嘤嘤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和着妻子的歌声,海瑞浑厚的吟唱声也轻轻响起了:“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海瑞转过了身,背着他的妻子已经脱掉了内衫,只剩下了一件肚兜,削肩腻肤在微弱的灯光下使他心中蓦地涌出了一片爱怜,妻子本是诗书世家的闺女,平日的粗布麻衫几乎褪尽了她的天生丽质。海瑞走向了妻子,挽起了她的长发,把她抱了起来。
  妻子脸颊红晕,却闭着眼睛。
  海瑞:“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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