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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想起了这几年的种种,想起那个孩子在瀑布水前,陪他弹琴,给他画画,想起那个孩子毫不犹疑地将最喜爱的猫递给他,慷慨潇洒,想起那个孩子一次次挑衅,想起他越来越多接口自己的话,越来越恰到好处,想起他中毒之后醒来时越前苍白的脸和笑,想起他总是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扶住自己,永远站在那么近的距离看着他。
他的心忽然一阵绞,那么疼。
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些年他忽略了多少。
在他一遍遍回忆着小景,又一次次在挣扎中对观月视而不见时他忽略的,到底是多少。
他又忽然感到庆幸,眼前这个默默承受忍受的孩子啊,没有放弃呢,多好。
庆幸过后,仍是心疼。
“呐,越前,不累吗?”
越前一愣,又一怒,眼神暗了暗,终是平静了,他勾起一边嘴角问道:“前辈这是拒绝吗?”
怎么会这么想呢?
不二的手指一阵抽颤,心疼得让他烦乱,对上越前受伤的眸子也是一愣。他看了他许久,终是轻轻笑了,纤长的手指覆上越前的手背,明显地感觉到越前一颤。
放缓了声音柔柔地道:“呐,龙马,我是说,为了一个人,付出这么多,不辛苦吗?”
越前这才似松了一口气,反手将不二的双手握在掌心,轻声笑道:“前辈胡说什么呢?我从来没觉得辛苦,如果非说辛苦的话,那就是前辈太不爱惜自己了。”
不二认真听着,心里又暖又疼,直到听到后一句,下意识地问:“什么?”
越前也不说话,只是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饭桌。
不二登时愣住了,心里全数清空,不满地瞪了越前一眼。
越前也不理,顺势便吻了上去。
这一吻,深沉而绵长。
花开(幸不二)
章二十二
花开(幸不二)
子元七年,冬至。切原再次来到冈蓝,带来了北方;手冢和真田大胜北邦的消息,也带来了幸村写给不二的第五封私信。
信上一如往常,写了一些宫廷趣事。最后提说,幸村初夏时封了后,新后秋时便怀了龙嗣。战乱时分,安了民心。
安了群臣。
不二看了许久,终是提笔写下了恭喜二字,落款不二。
再无其他。
幸村收到信时却高兴了许久,提笔便写,写了许多许多,都收进了匣子里,最后只谱了一支琴曲让人快马送去了冈蓝,也没等切原了。
从两年前的初秋一别,他再没见过不二,这两年来他一直让切原押运粮草时带去他的信件,信里只说些小事趣事,他知道不二需要时间,他便一直等,如今不二肯回他两字,已是超出了他的期待,他自然欣喜若狂。
正是战乱时候,千立六百万里河山,四万万百姓,全在他一人,他如何不殚精竭虑,事事算尽。皇城宫廷之内,四季繁花似锦,他又何尝有一星半点的空闲,有丝毫片刻的休缓。他日日夜夜,不知疲倦,并不代表他真的就不疲倦,他也累,他到底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是天子,但他不是天,他也需要温暖和慰藉,需要情谊和鼓励。
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要还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他便一直坚持,几乎到了忘乎所以;也忘了他自己。
然而当他突然看到那两个字,明明那么普通那么平淡无奇,却又那么熟悉那么温暖,他突然一阵激灵,像重新活过来似的,有了生气。
他突然又有了希望,作为他幸村精市,而不是千立主上。
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优雅地从高耸堆立的折子奏章中走了出来,走出了那方大殿。灿烂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眸子,试着睁了睁,仍是晃眼,索性闭上了,感受着那种强烈的温暖。
好一会儿才又睁开,映入紫兰双眸里的便是明亮绚丽的庭院,万物复苏的葱郁和勃勃生机,飞舞的蝴蝶和彩色的小鸟,瑰丽的假山和清丽的水流,以及红黄的繁花。
他忽然通透如明镜,心下一派清明。
嘴角也自然地扬着微笑,那微笑却比那繁花还要美好,比那葱郁还要动人,看得宫女也呆了楞了,心花也似开了。
他们的主上,好似回来了,又好似更让人向往心动了。
那个被称为神之子的男人,立于天地之间如皓月般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再次展现了他的美好。
他幸村精市果然更适合微笑。
就像他心里所惦记的那人一样,他们是天之子,是天之骄,更是天之宠爱,倘若他们不笑,这世界该少了多少颜色。
所以没有什么可以打倒他们,即便是天是地是天灾是战乱,他们立于其间,便是胜利的曙光,是指引是向往。
遗憾的是巧合之间他们错过和误会,他们之间有着生死仇恨和命运安排,这曾让他无力,但不曾让他放弃。
他知他懂他,一如他知他懂他,他便坦诚以告,他的无可奈何和机缘种种,但他不逼他,所以后来的后来,他只是慢慢等待。这样的等待漫长而寂寞,他便在这样的等待里麻痹了麻木了。
好在,他确实等到了,短短四字,恭喜,以及落款不二。
已经足够。
他们之间,永远知己。
他想,若有一天,他定第一个去见他,相谈彻夜,琴瑟相和。
他会告诉他,不相见的这些年岁里,他过得很好,但是很想念他。
他猜,那人一定会笑得灿烂温柔,暖暖地回答:“我也很想念小市呐”。那他一定不会在乎旁边那谁投来的不满目光,他还会在那人瞪圆的眼皮底下将他拐走,再对那人胜利而挑衅地微笑,虽然他肯定最终那人会对那谁心疼护短反过身来捉弄自己,但他肯定自己不会介意,不会心酸。
谁叫他其实,比他多了一分心动呢。
他幸村精市对不二周助,比不二周助对幸村精市除了知己之情要多一分心动。
一分而已。他确信,那一分是个偶然。只是刚刚好他一转身,那人就站在那里,对他笑得温柔。
他的心便悄悄地,偷偷的,触不及防的,不受控制的漏了一跳。如此简单。
只是后来,他到底做了错误选择,在他看到他对那个邪魅男人一次次视而不见的故作强颜中,他看到了别样的情愫,到底不是滋味。
其实说到底,他仍是骗了他,他说他是为了承诺,为了百姓不得已而为之,其实不止,到底是有一分私心,虽然那只是小小一丝,有或没有都构不成影响。
但到底是有。所以他们之间,从此知己而已。
也罢,足够。
人生得一知己,何其有幸。
何况是失而复得。
那一日幸村在百花中站了许久,从阳光正好到夜幕低垂,他一身绣着游龙云海的淡色龙袍,负手而立,宛若天之神子,无人敢扰。
直到晚风骤起,明月爬上云端,他才回首扫了一眼,月光之下,百花平添了一分清冷孤傲,看上去那么静谧,也那么动人,他不禁一阵意动,纤长的手指一扫,移至鼻尖,深深一嗅,却没有折下任何一支。
他嘴角的弧度更深了,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弯弯的浅淡新月,转身,又走进了那方雕龙玉柱的浩大宫殿,殿门冗长的一声巨响之后,缓缓关上了。
像仪式一般。
幸村精市那年那日许下的诺言,仿佛就要实现。他曾经遇见过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那个女孩还未来得及长大,便消失在同样还未长大的他的小小怀抱里。其实那个女孩不知道,连他知道也不知道,那个小小的孩子和那个女孩一并消失了,在那个无边无际的天地之间。此后的经年累月,他不过是在做一些他所认为必要的事,必要,却并非他的本意。他曾步步为营,登上王位,他曾机关算尽,誓夺武帝,然而这一切,不过一朝突变,转乱袭来,他便又埋首期间,殚精竭虑。
幸而,一切付出都有回报,北方已定,北邦投降称臣不过朝夕之事,西北极寒之地胜券已握,至于西南冈蓝,有上帅不二,他何须担心。他从来相信,天变不过瞬息。
只是他从不曾想如今这般,他还有他自己,仅仅只是,幸村精市,或者小市。那个消失了的孩子在另外一年遇见了一个眉目含笑,温柔如水的男子,言语浅笑之间,他们像是双生之人,心灵相契,情趣相投,只一个眼神便能懂得,心底的忧愁寂寞也好,志气喜乐也罢。
他从未试过,甚至没有想过,命运竟还有这般安排,茫茫人世竟还有这样的人,他们那么相似,仿若天地之间碧落黄泉,再无他人。
有什么比得上有人懂你,超过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