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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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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华顿时气恼,冷笑道:“既知我是公主,你便让开。”甘茂却梗着脖子道:“身为长史,职责所在,敢请公主退下。”嬴华几曾受过如此怠慢,怒火蹿起,抬手狠狠打了甘茂一个响亮的耳光。
    甘茂大叫一声:“来人!给我拿下!”一排武士锵锵跑过来围住了嬴华,却面面相觑不敢动手。嬴华正要发作大闹,却听得大书房里一声嘶哑的叫声:“是华妹么?别理会他们,进来。”嬴华黑着脸哼了一声,一甩大袖径直进了书房。甘茂却愣怔在那里,大是尴尬。
    进得书房,嬴华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几何时,壮健沉稳的王兄,竟然变成了半躺在坐榻上的一个白发苍苍的枯瘦老人!
    “王兄!你……你如何变成了这般模样?”嬴华一阵哽咽,扑上去抱住了秦惠王。
    秦惠王慈爱地拍拍嬴华的肩膀:“小妹,坐在这,听我说。我是刚刚醒过来的,你来得正是时候。”嬴华哽咽着跪坐在坐榻前,望着苍老的秦惠王止不住地泪眼婆娑,及至秦惠王断断续续地说完,嬴华的双眼只有警觉闪烁的光芒了。
    大半年前,巴蜀捷报传入咸阳。秦惠王高兴异常,大宴群臣,自己也酩酊大醉,一番吐泻,直睡了三日方才醒转。奇怪的是,秦惠王醒来后见榻前站着两个大臣,觉得眼熟之极,却硬是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只颤巍巍地指着他们,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一个黑胖子高声道:“臣,樗里疾、甘茂。我王沉睡三日了。”秦惠王明白过来,心下一松,一切又都想了起来。
    从此,秦惠王自觉得了一种怪病:经常莫名其妙地觉得头顶“钻风”。此时一阵混沌,必是忘人忘事。有一次,竟连形影相随的老内侍也想不起来了。几次之后,秦惠王大是惶恐,将实情秘密说给了最高明的一个老太医。一番望闻问切后,老太医闭目摇头,说此病无名无药,只可求助于“方士”。
    秦惠王笑道:“老太医莫非也混沌了?那‘方士’是周天子的狱讼秋官,洛阳倒是还有。只是,这‘方士’如何通晓医术了?”老太医连连摇头:“王知其一,不知其二。老朽所说方士,不是秋官方士,却是如今兴起在燕齐海滨的一等异人。此等异人自称通得天地鬼神,驱得妖邪怪病,又能延年益寿。老朽虽对方士不齿,然自知不能医我王头风怪疾,也是无治乱投医,唯愿我王三思。”
    秦惠王素来不信邪术,见老太医无法可治,便到太庙祭祖祈祷,并请大巫师以最古老的钻龟之法占卜一卦。谁知卦纹之意竟只有八个字:“幽微不显,天地始终。”饶是大巫师反复揣摩龟甲纹路,也解不出是吉是凶。秦惠王长叹一声作罢,便听天由命了。从此,这怪病便成了折磨秦惠王的鬼魅。秦惠王心志强毅,立下了一条宫法:他但有混沌嗜睡之状,长史护卫须禁绝朝臣入宫,直至他清醒过来,亲自解除禁令。日复一日,钻风怪症发作得渐渐频繁,强壮沉稳的秦惠王饱受折磨,倏忽间变成了一个枯瘦如柴的白发老人。
    嬴华心头怦怦直跳,却又无法抚慰这位王兄。思忖一阵,嬴华问:“大哥,你这阵能清醒得几多时辰?”秦惠王喘息着笑道:“有事你便说,天黑前大体无妨。”嬴华静下心来,先大体说了与张仪出使山东的情景与各国变法进展,秦惠王笑道:“这些事有丞相在,我不担心。对了,丞相为何不来见我?”嬴华道:“他在修书,准备明日进宫。”秦惠王低声道:“明日午时后,暮色前,记准了。”
    嬴华点点头,说起了今日校军场大庆典的盛况,很为太子的威猛高兴,并向王兄道贺。秦惠王却听得皱起了眉头,脸色阴沉了下来,良久沉默,突然嘶哑着声音道:“华妹,你当尽快与张仪成婚。张仪,必须成为王族大臣。”
    嬴华进宫,本来也是想请准这件大事的,不想此时被王兄突然当做国政棋子敲下,心中便有些不悦,但是看秦惠王寒霜般的肃杀脸色,便笑道:“王兄有命,小妹自当遵从。”秦惠王低声道:“小妹在心:非我清醒面命,黑冰台不奉任何王令。”嬴华不禁打了个寒战,低声应道:“小妹明白,断无差错。”秦惠王又低声道:“我明日要搬出咸阳宫,教张仪到这个地方来。”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方竹板递给嬴华:“你走,我要趁着清醒,多想几件事。”
    ……
    月光下,张仪端详着掌中竹板上那只展翅欲飞的苍鹰,心中思潮翻滚,不能自已。看来,上将军司马错对秦惠王的骤然怪病还一无所知。这只有一个可能:司马错班师以来,从未晋见秦惠王;上将军班师不入宫,也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奉了王命君书。若秦王清醒,断无不召上将军入宫之理。如此说来,有人矫书?心念一闪,张仪一个激灵!能在法度森严的秦国与权谋深沉的秦惠王面前矫书行事者,绝非寻常人物。如此匪夷所思,能是谁?
    想着想着,张仪的牙齿咬出咔咔声响:“小妹,走!”
    “疯了!”嬴华甩开张仪的手笑道,“光着身子走啊,衣服都不穿了?”
    张仪二话不说,将自己的长袍脱下来包住嬴华,又在嬴华腰间勒了一条大带:“走。去见司马错,此时不能少了他!”嬴华咯咯笑道:“此等秘事你不行,毛手毛脚,听我。”说罢一闪身不见了踪影,倏忽之间,又笑吟吟转来,已经是一身黑色劲装,又利落地剥下张仪的高冠内袍,给他也换上了一身黑色短衣,还套上了一个黑布面罩。张仪笑道:“公事公行,大门出入,你这行盗一般,反是容易出事。”嬴华笑道:“你倒是大道,目下连王街都出不去。密谋者必有三只眼,懂么?”张仪不再辩驳,笑道:“我不会飞行术,就这般出门么?”嬴华道:“别说话,跟我来。”说着身子一个旋转,脚下一块大石隆隆移动,一个洞口赫然现出。张仪惊讶得咋舌:“噫!如何这里竟有地道?!”嬴华道:“回头再说,来。”拉着张仪下了洞口,地面大石又隆隆合上。
    片刻之后,俩人冒出地面。张仪一看,竟是一片园林草地。嬴华悄声道:“这是司马错后园。”张仪心中更是惊讶,口中却不再说话,只是随着嬴华在树影间疾走不停。到得庭院,嬴华一伸手揽住张仪,跃上了屋顶,两三个起落,到了庭院正中的灯光位置,正是司马错书房之外。嬴华在张仪耳边悄声道:“你进去说话,我在外边守着,天亮前得走。”说罢在张仪身上一阵摆弄,张仪的黑色短布衣竟神奇地变成了一件黑色长袍,与平日洒脱的张仪一般无二。
    张仪走进了书房,树影里的嬴华听见了司马错惊讶的笑声。直到城楼刁斗打响了五更末刻的最黑暗时分,张仪才走了出来。嬴华二话没说,拉起张仪飞出庭院,下了地道,天空露出鱼肚白色时,两人恰恰回到府中。看看在洞中蹭的一身泥土与一脸污垢,嬴华笑得前仰后合。
    张仪板起脸道:“一整夜疯姑子也似,就知道笑,有甚好笑?”
    “丞相钻地洞,灰头土脸,不可笑么?”
    张仪在铜镜前看了一眼,不禁也笑了:“你倒是说说,这条地道是谁开的?”
    绯云早已经起来,一边惊讶地笑话着两个狼狈疲惫的夜行人,一边打来热水教两人洗脸。嬴华用热腾腾的面巾擦着脸道:“当年咸阳筑城,是商君与墨家工师总谋划。咸阳宫与各家股肱大臣的府邸,都有地道相连。怕的是一旦有陷城大战,君臣间不好联络。迁都咸阳后,商君收复了河西,秦国形势大变,这些地道便没有公开,只是将地道图保存在了王室书房。谋立黑冰台时,王兄将地道图交给了我,为的是秘密传递消息。可惜我除了当初探路,还从来没有用过,今日也是第一遭。”
    “如此说来,也必有地道通向城外了?”
    “有。”嬴华笑道,“当年在陇西,老秦人与戎狄周旋几百年,满山挖的都是秘密洞窟,长的有几十里,否则,精锐如何保存?”
    张仪叹息一声笑道:“看来啊,这老秦人还当真有些图存应变之秘技,然则能保留到强盛之时,却当真难能可贵也!看看山东六国,当初哪个不强悍?可如今,鸟!”听得张仪一句粗骂,嬴华笑不可遏,绯云红着脸笑道:“吔!大哥这丞相越做越粗了。”张仪笑道:“不粗不解气,饭?快咥,咥罢了睡觉,睡起来出城。”绯云连忙搬来鼎盘,张仪一夜劳累,早已是饥肠辘辘,也不与两女礼让,径自狼吞虎咽起来。匆匆用罢,上榻倒头便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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