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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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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问。大宴未完,荆燕南下大梁联络去了,如何恁快便回来了?
    荆燕正在书房外焦急地徘徊,见苏秦衣衫不整长发散乱满脸青灰地匆匆走来,不禁迎上前去惊讶问道:“大哥如何这般模样?”苏秦摆摆手道:“无妨,酒多了而已,出事了?”荆燕低声急迫道:“斥候急报:张仪出使楚国!我怕你有新谋划,便半道折回,你定了主张我立即出发。”苏秦沉默着没有说话,思忖片刻道:“你在外厅稍待片时,此事容我仔细想想。家老,给将军上茶。”说完大步进了书房。
    一个时辰后,苏秦走出书房,手中拿着四个铜管道:“荆燕,你立即分派得力骑士,将这四份书简分送信陵君、孟尝君、平原君、春申君四大公子。三日后你随我南下,你来准备细务,我有一件事需要料理。”
    “大哥放心,你尽管办事,我这便去。”荆燕将铜管插入腰间皮袋,大步出门去了。
    苏秦觉得有些困倦,来到浴房在冷水中浸泡了片刻,神志顿时清爽。这是他在郊野苦读时形成的习惯,夏日在冰凉的井水中浸泡,冬日赤身在冰雪中打滚儿,那冰凉的气息直渗心脾,消解困顿最为有效。冷水浴完毕,他又匆匆地吃了一鼎肉汁面饼,便乘坐一辆四面垂帘的辎车直出蓟城北门。到得郊野无人处,换上一匹青灰色阴山骏马,苏秦直向大山深处飞驰而去。
    三月的燕山,苍黄夹着青绿,莽莽苍苍地横亘在面前,数不清有多少河谷有多少奇峰。来到一条清波滚滚的河边,苏秦一番打量,脚下一磕,骏马沿着河道直向那道最为低缓平庸的山谷驰去。走得一程,山谷突然由南北向转为东西向,苏秦左手马缰轻抖,进入了西面的山谷。大约走得三五里,山谷渐行渐窄,身上却觉得越来越热,燕山特有的那种饱满浩荡而略带寒意的春风,不知不觉间竟变成了和煦温暖的习习谷风。面前奇峰高耸入云,地上柔柔绿草如茵,满山林木苍翠葱郁,与山外直是两重天地。
    苏秦驻马张望一番,觉得这道山谷的奇妙景色在燕山之外断难想到,当真是平中隐奇。突然,他听到了一种隐隐约约的隆隆之声,走马循着隆隆声深入山谷,大约里许,迎面一道大瀑布从高高的山峰上跌落,飞珠溅玉,水雾中断断续续地闪烁出不断变幻的彩虹。抬眼四望:瀑布正在山谷尽头,两边奇峰对峙,中间谷地只能可可地容下这片碧绿的深潭;潭边谷地生满了野花野草,层层叠叠交相纠结,却叫不上名字。鸟鸣虽湮没在隆隆瀑布声中,但那些灵动出没于花间草丛树梢的五彩身影,却实实在在的是生机盎然。
    “天泉谷?好个所在!”苏秦大伸腰身做了一个长长的吐纳,觉得身上酥软了一般。静了静神,他从长衫衬袋里拿出一只黑黝黝的陶埙吹了起来。这是洛阳人烙在心头的踏青民谣,在《诗》中便是《王风》中的《黍离》,是周人在东迁洛阳时西望镐京废墟,对部族衰落的迷茫与叹息。这首歌儿,在中原战国也许已经被人遗忘了,但洛阳王城的子民却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随着悠扬沉郁的埙音,谷中突然飘出了悠长的歌声: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
    此何人哉
    ……
    歌声苍凉肃穆,正是《黍离》的老词,那种滞涩的唱法,那种独特的招魂般的呼唤,不是周人决然不能唱出。
    “燕姬——你在哪里?”
    “右首看——”
    苏秦转身,朦胧看见了山花烂漫的山腰中随风飘展的一点雪白。虽然目力不佳,他也断定那是燕姬无疑,打马一鞭,骏马长嘶间箭一般向东边山峰冲来。
    “季子!我来了——”山腰一阵清亮的笑声,一个绿衣白纱的身影轻盈地从山上飘了下来,堪堪地落在了马背之上。一阵丰满柔软的馨香与温暖顿时从背后包围了苏秦,淹没了苏秦。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异感受,闪电般袭击了他,使他差点儿跌下马来。猛然,他一把将那丰满柔软的绿裙白纱揽了过来,紧紧地箍在怀中,一阵急促的喘息,两个灼热的躯体在马背上重叠了,融化了……
    “真是一头饿狼。”花草丛中,燕姬摩挲着苏秦的脸颊。
    “中山狼!”一阵大笑,苏秦又将燕姬拉进了怀中。她满脸红潮地喘息着,紧紧抱住了津津冒汗黝黑闪亮的结实身躯,任那令人如醉如痴的潮水裹挟着腾腾热汗,恣意地向她冲击,在她晶莹丰满的身体里尽情翻涌。她仿佛变成了一叶轻舟在波峰浪谷中出没,又仿佛一片羽毛在风中飘荡,悠上巅峰,飘下深谷,湮没在无边的深深的愉悦里。她尽情地叫喊着呼唤着寻觅着,却又更深更深地湮没了自己……
    阳光徜徉到山顶的时候,燕姬醒了。她没有惊动苏秦,到山根小溪流中收拾好自己,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端详着守候着,一任那一抹晚霞从山顶褪去。终于,苏秦睁开了眼睛:“噫!天黑了?”燕姬亲昵地笑着在他脸颊上拍拍:“季子,你是真累了呢。”苏秦霍然坐起摇摇头笑道:“从来没有如此酣睡过,冷水冲冲,三日三夜也没事。”燕姬咯咯笑道:“真是头中山狼呢。看那边,山根便是小溪,潭中溢出的天泉水,只怕有点儿凉呢。”
    “越凉越好。”苏秦走了过去,躺在了溪中的卵石上,任清凉的山溪哗哗流过自己。
    “夜来何处啊?山洞?谷地?”燕姬坐在溪边大石上笑吟吟地喊着。
    “都是仙境。”苏秦仰面朝天躺在水流中,快乐地高声答着。
    燕姬笑着站了起来,打开她的随身皮囊,支开了一顶白色小帐篷,燃起了一堆熊熊篝火。此时,一轮明月爬上山顶,峡谷的一线天空碧蓝如洗,花草的淡香和着瀑布激扬的水雾,混成清新纯馥的气息弥漫在谷中,隐隐水声传来,倍显出一种无边的静谧。苏秦出了山溪,只觉一种从未体味过的轻松舒畅,情不自禁地对着天中明月高声吟哦:“谁谓河广?一苇航之。谁谓天高?跂予望之!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天高?暮暮朝朝——”
    燕姬笑了:“被你一改啊,这首《河广》还真是深远了许多。”
    《河广》原是宋国流浪者的思乡歌谣。苏秦心思潮涌,将“谁谓宋远”一句,改成了“谁谓天高”,意境便大为深远起来——谁说大河宽广?一苇扁舟便可渡过。谁说上天高远,踮起脚来便可相望。谁说大河不宽广?一苇小舟不容逾越。谁说上天不高远?暮暮朝朝也走不到。
    苏秦喟然一叹:“今日天堂,只怕是暮暮朝朝也。”
    “你呀,先来吃喝了。”燕姬笑道,“只要想走,又岂怕暮暮朝朝?”
    “说得好!”苏秦大笑一阵,猛然闻见一股奇特的酒肉香气飘来,驱前几步,见篝火铁架上烤着一只红得流油的山鸡,旁边摆着一坛已经启封的兰陵酒与两只陶碗,不禁大喜过望,“噫!如何有酒肉了?”燕姬笑道:“不出一箭,百物齐备呢,回头细说。来,先共饮一碗。”“且慢。”苏秦端起陶碗笑道,“总该有个说辞也。”
    “今日得遇君,永世毋相忘。”
    “魂魄绕子衿,来生亦相将!”
    两碗相撞,两人一饮而尽。燕姬的笑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顾不上擦拭,拿下铁架上红亮的山鸡用短剑剖开,递给苏秦一只硕大的鸡腿。苏秦一手接过,另一手却轻轻抹去了她脸颊的泪痕。“季子……”燕姬一阵颤抖,连忙背过了脸去用汗巾堵住了自己泉涌的泪水,回过头来又是灿烂的笑容。苏秦大撕大嚼,燕姬一块一块地将山鸡递到他手上,自己却始终只是默默地凝望着。
    “完了?呀!你如何一点儿没吃?”苏秦惊讶地摊着两只油手叫了起来。
    燕姬“噗”地笑了:“看你吃比我吃舒心多了,来,洗洗手擦擦脸。”说着从身后扯过一个皮囊解开,倒水教苏秦洗手擦脸。收拾完毕,两人默默相望,一时无话。良久,燕姬低声道:“几多时日?”
    “还有十二个时辰……”
    “还来得及。看看我的住处吧。”
    “燕姬,你要在燕国永远住下去?”
    燕姬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天地虽大,何处可容我身?我的梦想,一半已经破灭了。剩下的一半,将永远留在我的心里……燕姬不能嫁给你,不能名正言顺地做你的妻。你不能娶我,不能名正言顺地做我的夫。可上苍偏偏教我们相遇,教我们相知,教我们相爱。你说,我们又能如何?纵然无视礼法王权,可你还有刚刚开始的功业,那是你终生的宏图,我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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