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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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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早起来,梳洗了,他问阴氏道:“我这去几时可来?”阴氏道:“你的厚情,我巴不得时刻相聚谈,但这件事瞒不得我丈夫。”遂将丈夫有病,受不得辛苦,故舍身养活他的话说了,又道:“不想有缘遇着你这多情多义的人,你午后着这小人儿来讨信。”金矿见她说舍身养夫,惨然道:“你原来有这番好心,难得难得,同你丈夫说明白,我情愿养活你夫妻二人到老。”就带着小子去了,已饭时,赢阳回来,阴氏迎着道:“今日来家早。”赢阳叹了口气,又笑道:“命该饿死了。”阴氏道:“什么缘故?”赢阳道:“今日分得钱数银子,又扣了一个分资去了,我连辛苦了几日,又有些腰疼,有几回去不得,明日定下了又不得不去,这不该死么?”阴氏道:“且不要焦,你坐着再商议。”赢阳一到房中看见床上的被褥,大惊:“这是你的?”阴氏笑着把绸子银子簪子都与他看,赢阳道:“这奇了,是哪里的?”阴氏笑道:“你每常唱一夜戏,只挣得几分银子,我只串了一个戏,得了这些东西。”赢阳变色道,哦:“是了,你见我家日子过不得了,敢串的是崔氏逼嫁么?”阴氏笑道:“你好呆,我同你是何等恩爱夫妻,怎说这话,我串通的是旷野奇逢。”赢阳见妻子不是要弃他的话,也疑她三分是走邪路,又想道:“她要做坏事,如何肯向我说。”又正正经经的问道:“不要说玩话,端的是什么缘故?”阴氏一把拉着他的手,纷纷堕泪,就把如何见他多病,枉受辛苦,挣钱又不多,不足用度,恐一时累倒,两口都要饿死,故舍身救他。又把如何得遇金公子,昨日来得一夜,给了若许东西,还许养活他两口子的话说了,又道:“你今后也不必进班去了,养养身子里。哥哥,我实心为你,你不要疑我是偷汉,说这好看的话欺你,我若是图已快乐,你多在外,少在家,我岂不会瞒着你做,又肯告诉你么?”赢阳先也怫然,听她说到这里,点头沉思道:“果然,她若瞒着我偷汉,哪里去查帐,自己实在也动不得,无吃少穿,其然没法。”便道:“你既一片好心,任你罢,他还说来么?”阴氏道:“他午间着小子来时讨信。”赢阳道:“事已至此,说不得了,他若要来,我出去让他,你对他说,但是来时,先着人来说一声,不然两下相遇,到底不好意思。”阴氏去热了昨晚剩的酒肴来与他吃了,临去,阴氏嘱道:“哥你明日早些归来,今日就辞辞他们班中的朋友罢。”赢阳应诺去了。
  午后,金家小子来讨信,阴氏叫请了金矿来,把丈夫的话向他说了,金矿心喜非常,又宿了一夜,次日回去,送了几疋尺头来给她做衣服,又送几担白米,许多柴炭之类,阴氏收了。也将前日的碗碟器皿付他拿去,此后金矿常常来往,不必繁叙,过了数月,阴氏竟得了孕,二人便加亲厚,半年有余,阴氏陆续得过他百余金,还有许多衣服首饰,街坊上的人渐渐知觉,有多事的人就编出谣言歌语来唱道:阴家姐儿忒子个骚,嫁子个男儿又挑子个槽。金家公子来同他子个困,把赢小官变子个大龟老。
  数日之间,大街小巷都唱起来,向日同阴氏相厚的那些学生听见了,气不仇,聚在一处商议道:“阴家女儿同我们相厚了几年,嫁了赢家,那也罢了,既然养汉,放着我们旧情人不相与,倒去相与别处的新人,如何气得她过,我们大家拿她一拿,就不怎么的,且断了她这条路,才出得这口气。‘那关二也长成一条大汉,内中惟有他便不服气,便在赢阳左右人家放谣言,又约了几个地棍不住来踩着,两下就隔绝了。赢阳也知道街谈巷论,同阴氏道:”这个光景,我们此处住不得了,我闲养了大半年,觉得病比当日倒好些,我又不老,还可以入班子,南京大去处,我夫妻同往那里去,你正在青年,又会许多曲子,要遇着个好大老官,不怕不弄他一大块银子到腰。“说了笑起来,那阴氏也笑了笑。忽又惨然道:”金大爷这一番好情,今日撇了他去,心里觉难过些。“赢阳道:”外边些光棍踩得紧,他也来不得了,瞒了他就是我们没良心,收拾桌菜,我去明公正气请了他来谢他,并辞辞他罢。“阴氏无奈只得依允,赢阳把房子先卖了,添着金矿历来所赠,除半年来所费之外,还将百金,算了算,尽够途费,并到彼可以安家,把家伙什物全寄在丈人家。阴老儿风闻得他令爱所行,也不好相留,赢阳诸事完了,那回家中收拾下酒菜,他亲自去请金矿。
  金矿有一个多月不会阴氏,正在想念,今日见丈夫他来请,坐了轿跟了几个家人来,赢阳让了过去。金矿因他丈夫在前,不好深叙说了几句闲话,送上酒来,他夫妻二人满斟一杯敬上,金矿接了他二人一齐跪下,金矿忙道:“请起来,我领就是了。”赢阳道:“小人夫妇蒙大爷向来思典照看,但近日街坊上口声不好,此处住不得了,要往南京去,今备一杯水酒,一来叩谢大爷,二来辞别,求大爷上过一杯。”金矿听见她要去,竟痴了,两眼望着阴氏。只见阴氏泪如雨滴,并无一言。金矿忍不住也掉下泪来,滴在杯中,忙把眼睛拭拭,一口干了道:“你夫妻请起来。”他二人叩了个头爬起,金矿让他夫妻两傍坐下,问道:“路费有了么?”阴氏道:“向蒙你给,还有些,昨日房子又卖了二三十两。”又问道:“你们几时起身。”赢阳道:“船已雇了,准在后日早行。”金矿道:“我到家就叫人送些路费来,你买小菜吃。”他夫妇道:“蒙大爷的恩多了,也不敢叨尝。”又让他吃酒,他道:“此时心已碎了,一滴也下不去,你倒撤了开,说说话罢。”赢阳见他不用。摄到那边屋内,陪他家人吃,明腾个空儿让他两人作别。阴氏见丈夫去了,忙把门掩上,一把拉着金矿,低声哭道:“你不要怨我薄情对你,我就在此,你也来不得了,我们且去几年,或有相逢日子,你不要恼恨我。”金矿抱她在怀,也哭道:“只恨这些奴才坏了我二人的好事,我怎肯怨你,别了你多日,我一肚子话此时一句也说不出了。”二人携着到床上饯了饯别,多悲乐少,不能尽兴而止。起来依依不舍,只得要别,金矿凄惶上轿而去,阴氏掩门而人,这正是:流泪眼视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金矿次早着小厮送了十两路费,两只金华火腿,十尾松门白鱼,并两瓶酱小菜来,又送阴氏八两,夫妻二人千恩万谢的收了。他夫妻二人又同到丈母家来辞别,大家痛别一场,回家打点行囊,次早上船而去。一路无话,到了南京店中住下,要寻个有势要的乡宦,投在门下做靠主。问得阮大钺酷喜女旦的这件道地行货,遂送了一分苏州土仪,拜在门下走动。
  就在他家左近租了两间房子住下,过了三四个月,阴氏生了这个女儿,因她洁白如玉,故此小名皎皎。闹过了年余,资囊坐食将罂,赢阳只得入了一个苏州班内做戏,南京城中戏班更多,生意更有限,挣不出钱来,夫妻商议,阴氏竟入班做了一个杂旦。她不唱正本,只做些杂活,因她姿色既好,唱得更好,又风流又骚浪,还有一种惊人的技艺,专会替这些公子们或财主大老官箍肉棒槌,因她这种绝技着实动人,人赠了她一个雅号,叫做满床飞。
  赢阳也不做戏了,只带领皎皎或班中相帮打杂。阮大钺酷爱阴氏,白扰了她胯下那件美物也不计其次,一文缠头之资也舍不得相赠,自己过意不去,他虽品行不端,却有些才名,又相与的人多,替她四处推扬。逢人说项,所以不几年就挣二千余金,她做了戏子中一个暴发户财主,有些体面,就不肯做这两桩旧买卖了,置了百余金一所小房,小小一间,大门进来,前院正房三间,一间堂屋,东一间收拾做客座,西一间做卧室,后院中一间厨房,收拾得十分洁净。他学做清客,琵琶弦子,笙萧管笛挂了满壁,墙上贴了许多苏书,桌上摆设些苏铸香炉宜与壶,建窑瓶插些花,宣磁盘放几个香橼佛手木瓜之类,虽是不甚值钱的玩器,倒也热热闹闹,半雅半俗。
  她做戏的人,吃惯了这家茶饭,却不会做别的生意,恐坐食山崩,想了一个妙策,请向来同她相契厚的这些公子财主们,内中有好赌者来家中赌博,她在旁拈头。那阴氏会整理得上好肴撰,绝精苏碟,款待来客,甚是丰盛,时常她也在旁插趣。那些嫖过她的人,背了她丈夫的眼,也还亲嘴摸胸中的顽耍人还有很亲的,就是那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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