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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袭浅色的蓝衫白纱,那样浅淡的颜色却如同是天生为他而存在,配在何处都是枉然,他站在这里,仿佛一片混沌的天地间仅存这一片空灵之美,仅存这一片纯净圣美。
如同做了一场虚幻美好的清梦,近在眼前却太过于不真实。
少年右手执着十四节细骨油纸伞,左手持了糖人微微弯下腰,略略挽起的唇畔噙着商央最温润最清淡最温暖的日光。
就这样,蓦地照亮了少女的眼,她便生生迷失在这春暖花开间,忘了回去的路,甘愿跌下深渊,万劫不复。
“吃吗?”他问,淡蓝色的衣摆被雨水浸湿,濡染得通彻,如同淡色的轻雾,沾着六月雪纯白的细瓣,淡淡的芬芳,渐渐弥散开来,比那雨雾还要飘渺。
原来他刚刚也见过六月雪,是在哪儿呢?
少女讷讷地接过糖人,又看了看自己手,面色微红。
“捏着签子就行。”少年不在意地笑笑。
少女握着签子又是呆了呆,脱口而出:“你叫什么?”话一出口,才觉得失礼,她不禁暗自懊恼,颦着秀气的眉咬着唇。
“俞梓。”他答,眉目间清润的光泽将整个人映照得透明。
俞梓,商央天子旭清最看重的儿子,大皇子。四境之内,再无其二。
直到多年以后的有一天,那时她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少女,她鼓起勇气问出了那句一直憋得她窒息的话:
“为什么。”
就这一句话,如同吐尽了毕生芳华,唇齿间一丝空气再是流溢不出,如同被罩上了一层隐形的薄膜,虽薄,却足以窒息。
那双眼还燃着火光的碎片,支持着最后的意识。
“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孩可以哭成那样。”
玩笑的词眼,平静地语气,他喜 欢'炫。书。网'用“我”,而不是“本宫”亦或是“朕”,但他知不知道,这个“我”陡然将原本隔了千尺河流的两人送至了天涯海角。
他的回答,瞬间浇熄她眼中仅剩的火光,那个由她用毕生的谎言一手编造的世界也随之熄灭,年轻细腻的面容瞬间镀上一层苍老之色,如那六月雪迅速地颓败,灰飞湮灭。
原来,我还以为他至少是爱过我,至少是。
原来,只有我很傻,只有我这么痴心妄想。
她一直爱看他的眉眼,在心纸上一寸一笔地映画,然后细细烙刻,铸于骨肉,融于血脉,像是一个印记,这个印记,便是她的一切。
只是那容颜依旧,却已是再也看不见那年夏日,淡色的眸依旧温润,却是明亮不在,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纱,再也,再也看不清,越理越乱。
美丽如斯,忧伤如斯。
少女张了张口,她想说,我叫曲姒,我叫曲姒。
但她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那如画眉目在阴沉的雨幕下被淋湿,然后逐渐模糊。
如画,果真是画。
她开口,却是徒然,手中的糖人落于肮脏的衣裙上,化成淡乳色的粘液,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然而,只能无力,无力看着眼前的人被雨水濡湿,然后逐步走向毁灭…… ……
猛地坐起来,杏色的锦纱帐流泻于四周,风口处轻缓地摇摆,初醒的温热在帐内浮动,让人眩晕,视野因这雾气和帐幔模糊开来,分明看得见,却又看不清。
顾不得衣衫未礼,曲姒急急地掀开帷幔,知道迎面感受到属于北雪入秋的气息,她才松了一口气。
是了,这才是真实的,不是么。
“娘娘,您怎么了?”碧色衣裙的侍女慌忙进来,跪在榻下,双眼惊恐。
无力地斜倚在柱旁,青丝散乱铺于锦榻上,樱红的唇泛着一丝一丝苍白,随着有些急促呵出的气息一张一合,好容易平静下来,曲姒微眯着眼一双杏眸看着侍女,良久才问:“哪宫的?”言语冰冷。
“奴婢…… ……奴婢是新进宫的,娘娘恕罪。”侍女站站兢兢地说着,脸也不敢抬一下。
看着地面上那个瘦小的身影,如当年那个雨幕中的身影一般,只是容颜依在,那时的自己,终已不再。
愣愣地看着,华贵的乌色地砖印着少女秀气的容貌,满眼的惊恐,投下的阴影边缘交界处,碎落的阳光粼粼闪耀,模糊了那边线,看似温暖,实则清冷。
曲姒淡淡出了声儿,似是疲惫:“下去吧。”
微侧过头,不经意间瞥见窗前摆放的玉瓶,外层上过的釉在微光下有些透明,中间插着的六月雪早已颓败,本应淡色的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褐,直直地挺立着,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如那些梦过的曾经,成灰飞散,如此颓然糜丽。
像是被揉了千万次的花瓣,枯老得如同她无神的眼,忧伤就是淬毒的芬芳,淡淡的,逐渐侵蚀着人的灵魂,软化人的骨血。
蚀骨销魂。
“把花拿去扔了。”曲姒轻轻开口,像是亲手丢弃了生命般,那样不舍,那样无奈,那样无力。
快走到殿门的侍女听到,赶紧回过身,低垂着头拿了花茎,刚一拿出,一片花瓣便随之飘出,晃悠着打了一个圈,终于睡于冰冷的地砖上,但却依旧保持着坠落时的姿态,刻意,顽固。
那侍女慌忙跪下身拾了花瓣,这才小心地走出了内殿。
过了一会儿,殿内终是归于寂静,静得亦如当年般没了声息,半开的窗经由阳光的泄露,浅淡的乳金和着细细跳跃的尘埃洒在浅杏色的纱幔上,有的反射出点点光亮,有的通过空隙如被滤净般的日色便落在她纤瘦的背和倾泻的发上,灼成一朵寂寞的金花,无声地绽放,将整个人生生包住。
她终是懂了母亲说的话。
是的,这里没有天亮,没有阳光。
全部,全部,都只是她臆想的假象而已。
终有一天,梦碎光湮,就是逼着自己,也骗不了自己了。
然后,她轻轻笑出声来,在这空旷的殿内,依稀回响着她的轻笑,如琴音流泻,清妙轻曼。
这算什么,那样坚持地逃跑,却终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原来一直都是在原地独自躲藏,命运的玩弄。
空旷,空旷,空旷…… ……
宿命,宿命,宿命…… ……
无处遁形。
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才有宫人进来,轻声禀报:“娘娘,珍妃娘娘前来。”
“恩。”曲姒回了神,淡淡答她,这才坐起身,立马就有宫人上前为她着衣。
伸出那只养尊处优的脚让跪坐的宫人给她穿上了锦绣金凤华鞋,踩在塌下一块柔软的地毯上站起了身,随意地张开两臂,任宫人轻手轻脚又熟稔万分地为她解去睡锦,一秒钟与空气接触的微凉的真实,片刻便围上了暗紫霞帔流云水袖;而后梳了鬓,戴了淡金勾花透碧凤冠,碧色的璎珞垂肩而泻,在日光下有些刺眼,待宫人准备为她上妆时,她笑了笑:“罢了,就去。”
宫人也未答话,接了曲姒伸出的手,慢慢搀向外殿。
璎珞随着步子的移动发出清脆却有些刺耳的碰撞声,细微得如同要挑起一番别样的天地,却亦是徒然,绣了金花的交叠衣领和淡色的抹胸融成一种令人舒适的色彩,大大的深紫水袖垂下,快要触及乌色的地砖,臂间挽了云紫水烟绣凤帛披,顺着暗紫色描凤裙摆在深黑色的乌砖地上迤逦出一道绮丽的光华,左侧微妙的开叉细细地浮舞着。
曲姒上了坐,却未言语,只静静地喝了宫人奉的上好碧螺春,一股似花香似叶涩的气息顿时充盈了齿间。
这种味道,实在不喜 欢'炫。书。网',分明是香的,为何偏要是苦的。
在香中沉迷,在苦中挣扎。
她沉默着,仿佛连这眼前的人也看不见了。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安然与诡异。
“皇后娘娘,听说皇上要回来了。”一袭碧纱的珍妃媚眼含波,娇滴滴地说着。
“恩。”放了茶盏,曲姒依旧淡淡回应,平静的眸子如同镜面,举止无上优雅。
“娘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啦,皇上他根本不会…… ……”
“注意些,”曲姒冷冷打断她的话,抬头看向珍妃,双眸冰冷,“不该说的便不要说。”
“娘娘…… ……”不满地看了一眼曲姒,见她仍是没什么表情,珍妃才不情不愿道,“臣妾告退。”
细细碎碎的是上好丝料拖在冰冷地砖上发出的声响,然后声音越来越小。
末了,珍妃听见曲姒的声音,似是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认命,只是那言语依旧冰冷。
“我们,都是女人。”
进宫前,她们不屑于认命;进宫后,她们习惯了认命。
“谢皇后娘娘。”珍妃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