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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生的话，让我如被雷击，我怎舍得，我怎舍得？我茫茫然跟着鬼使走过奈何桥，眼里只见鬼使红色的身影，耳里听到许多嘈杂的声响，却什么也没入眼入心，连地府是个什么样子，也没看到。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全是张默翟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新婚时他欺负我，说我呛水脑子坏掉；离家时他望着星空答应我以后老实点；及至我被流氓挟持，虎口脱险，他奋而暴起为我报仇；后来我得罪太后害他远走避祸他却安之若素；我被狗儿娘刺伤，他不顾腿上伤情抱着我求医；我离开映川上京，他为我攀折的那一只垂柳……
我只觉浑身无力，心胸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幸喜得有莲生扶持我才不至躺到地上去。回去后，就再也见不到张默翟了，再也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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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秦广王
更新时间2011…1…31 15：21：19 字数：2585
一路将我引来的鬼使带着我走进秦广王殿，示意我门前稍待，自去堂上复命。我往里一瞧，阎君秦广王有着铁塔一般的巨大身躯，端坐在空旷的巨大厅堂里，大殿内每隔两米左右燃着火盆，如烈日低悬。
鬼使下拜，又说了些什么，便折回来对我说：“阎君命尔上殿。”又对莲生说：“阎君说姑娘若是愿意，也可一同上殿。”
我因脑海中思绪纷杂，茫茫然的对鬼使点头便进拾阶而入，莲生匆匆对鬼使道谢后跟了上来。待进了殿内，却觉得自己比方才时候还要渺小，那看不清样貌的阎君不怒自威，不过看了看我，我心头便顿时沉了沉，涌出无数的羞愧耻辱，膝头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怔怔的说不出话。倒是莲生镇定自若，也没下跪，照着一般女子的模样对秦广王行礼毕，在我旁边站了。
“吴所思，本君赏善罚恶，铁面无私，尔上殿来自行跪拜，可是心中有愧，德行有亏？”秦广王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我却听得一清二楚，低沉肃穆的声音传到耳中，似乎是巨大的锤，敲击着我的心脏。
“我……我曾杀过人，也有人因我而死，阎君驾前，不敢欺瞒，请阎君按律惩罚。”我曾经做过的事情，一件件的都涌到心头，让我惶恐万分。圣明的阎王面前，我岂敢造次弄巧，只得忍着羞愧承认，想到莲生就在旁边，更加害怕。她若知道我活着时做的那些事，会不会从此便看不起我，不再理会我？
“你且道来。”秦广王话中听不出喜怒，依然平静的问我。
我不敢抬头正视秦广王，也不敢去看莲生，低着头垂目看着地板，由衷的感到追悔伤感。我曾违背诺言，杀了唐景，也曾坐视张默翟杀死王牡丹，张默翟设计死那几个非礼我的流氓的事，也和我脱不了干系。
“禀阎君，昔日，我为私怨曾使人伤人性命，也为了私利杀人灭口。我杀人时，无半点慈悲心肠，也并未悔恨自责。平安京王牡丹及几个混混都是因我而死，在映川县我也曾指使他人犯下杀人之罪，这些人虽不是我亲手杀害，却都和我脱不了干系。”想到自己曾犯下的杀孽，我忍不住声泪俱下，心中大为懊悔，举头又言：“我以为我不怕，以为自己不在乎，所以杀人时根本不以为意……”我双目一阖，泪水顺着眼角落下，睁开眼时遥望阎君，等待最后的审判。
秦广王微微额首，叹息道：“吴所思，你犯下杀孽，如今方知悔恨，岂不晚矣？你今生之孽，来世自会有业报，而你来历离奇，不比寻常，地府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如今你生魂离体，正好趁此机会将此事做一了结。”
穿着一身浅葱色裙子的姑娘蜷缩成一团，怀里抱着一个小坛子默默的流泪，那是杀了我和张默桦的唱戏姑娘梦官儿。屋子许是荒废了很久，蛛丝满布，窗棂地上积着厚厚的尘埃，熹微的晨光从半开的窗缝和破掉的窗户纸中摄入，明媚与破败交织成奇怪的画景。梦官儿便是这画里的主角，她有些痴傻的望着从窗外透入的晨光，眼泪干了又流出来，流出来一会又干掉。
“哥，咱们就快到家了，我带你回家，以后小梦永远陪着你，咱们再也不分开。爹娘卖不了咱们，师傅也打不着咱们，老爷太太们也欺负不到咱们……”
梦官儿泪眼中闪烁着柔光，抚摸着那个青灰色的小坛子，虚弱又笃定的自言自语着。
“梦官儿，你为什么要杀三少爷，为什么要杀我？”我看着梦官儿这样痴傻的模样，忘记她是无情杀害我的凶手，她像是一个迷途找不到家的孩子，孤立无援。
梦官儿似乎听到了我的话，她捂着自己的嘴羞愧的说：“奶奶，奶奶对不住，我不想杀你的，等梦官儿安葬了哥哥，就给您抵命。哥，那个杀了你的王八羔子，被小梦杀了，小梦给你报仇了。他们张家有钱，王法收拾不了他，可是小梦不怕，小梦给你报仇了，哥。”梦官儿的情绪有些失控，喃喃自语变成疯癫的叫喊哭闹。
原来……如此。
“走吧，咱们再看看别处。”一阵清风吹过，拂过梦官儿身边，吹开了遮住她脸庞上凌乱的发丝，保重，梦官儿，不要抵命，好好活着。
“吴所思，接着去哪里？”送我回阳的，依然是当初接我的那一位，他很有耐心，尤其是很温柔，默默的陪着我看了梦官儿，现在怕我一直伤心，又主动和我说话。
现在……去哪里呢？阎君让我魂归七日，这是每一个死去了的人都有的待遇，回魂看看自己曾经生活的阳世，看看家人，亲人，朋友……还有爱人。我不敢去看自己的葬礼，思来想去便决定先看梦官儿，知道她行凶的理由后，我意兴阑珊。其实她为什么杀我，一点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如今我想看他，又不敢看他，想守着他，又要离开他。张默翟……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死了几天了？”在地府没有天日，走过漫长的黄泉路后，我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你在地府呆了七日，这是你被刺的第八日的早晨。”鬼差赤目圆睁，瓮声瓮气的说。
我低头不语，故意去想什么头七啊，七这个数字啊之类的事情。鬼差见我如此，也不催促，自行在一旁站着，像是我的影子。屋里梦官儿悉悉索索的起身的声音提醒了我，让我猛醒自己这不敢面对的模样是多么的可笑。躲不过也逃不开啊，该面对的始终是要面对。
“鬼差大人，张默翟……他在哪里？”我问完后便双唇紧咬，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他如今人在茂县，是莲生姑娘将你的事告诉与他，张默翟得知后，不眠不休，不过四日便单人匹马从映川赶回了平安京。”鬼差言毕，便继续做影子不开口了。
“茂县？怎么是在茂县？为什么我的葬礼没有在平安京举行？。”我觉得奇怪，怎么说我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少奶奶，怎么也该为我隆重的举行葬礼才对得起这身份啊，这张家是怎么搞的，莫不是因为他们家死了儿子，我这个外人的礼数就顾全不了了？不对啊，他们敢这么做，林家也不会答应的，林有思的爹妈虽说软弱，可是玉娘可是个强悍又伶牙俐齿的。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走吧，我们出发了。”鬼差没有回答我的话，他嶙峋的鬼手一挥便前面带路去了。
有鬼使带着，我可谓是嗖呼而至。我们没有腾云驾雾，临空飞行，而是借道黄泉路，片刻便到了茂县那个客栈。门外守着几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我虽不认得却料想不是张家便是林家的下人。门口两边，本有许多的游商小贩，现在却一个不见，挨边儿贴着十多辆的马车，人人噤若寒蝉，只间或几个人凑到一起低语几句又各自散开。
“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鬼使的好心，我心中体会，点头致谢后，便自行进了客栈。我本可穿墙而入，却还是习惯性的穿门过室。
客栈里没一个无关之人，甚至还见到几个熟面孔。这下我肯定了猜想，整个客栈被张家或林家给包下，我满眼见到的担惊受怕困顿不堪的，都是张林两家的下人。从客栈大堂走过，穿了两道门和假桥，我又回到了命案现场，每个拐角都站着小厮和侍女，管家娘子们在门廊上坐着，随时等待召唤，人人枕戈待旦，却完全不似灵堂和丧礼，真是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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