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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柳圣俞慌乱地想要辩驳，却竟然找不到理由，双目充血，死死咬牙，“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萧然轻笑，“如果当初器重你的是另外一个人，如果你的主子不是萧洵，而是我父皇，你会如何？你一样会效忠于他，不是么？你只是忠于那个赏识你的人，而不是忠于大义、忠于天理，更不是忠于天下苍生、百姓福祉！说到底，你是忠于一己之私！柳圣俞，你对得起你自己的良知么？”
柳圣俞仿佛被当头棒喝，呆若木鸡。
萧然伸手，抓住柳圣俞的衣领，沉声道：“你告诉我，没了野心，没有萧洵，你是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我表姐为你抛弃一切，甚至推波助澜地将自己的父亲引入绝境、母亲推入囚牢，你是否对得起她？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应当活得俯仰无愧，你做到了么？”
柳圣俞呆呆地看着萧然，觉得胸腔被什么东西堵得满满的，连呼吸也被夺走了。他不敢相信这番话出自眼前这位九岁的少年之口，不敢相信这位温润如玉的少年，转眼变成最锋利的兵器，将他的心绞得支离破碎。
活了三十二年，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发现自己象现在这样，赤_裸裸地呈现在别人面前，而且是比自己晚了一辈的少年面前。
萧然的唇齿，已化作宝剑，划破他身上的伪装，将他所有的防护击碎。令他忽然觉得，过去那么多年的努力，那么多心血凝成的计划，那么多对丰功伟绩的渴望与筹谋，到最后全都变成镜花水月，一片空幻。
他的指甲已在掌心抠出血来，可是这疼痛却无法化解他内心被剥离开来的痛苦。眼前这位白衣如雪的少年，长着天使一般完美的面孔，用最动听的语声，说出最残忍的话，可是背后，却有着一颗想要挽救他的心。
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比渺小、无比卑微、无比可笑，于是他仰天笑起来。那笑声嘶哑地盘旋在喉咙里，到最后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没有眼泪，眼泪落入尘埃，只会更增加软弱与卑微。而他已经坐在地上，已经没了腿，已经是个委入尘埃的人了
萧然缓缓伸手，费力地抱起柳圣俞，将他慢慢挪到椅子上。转身打开牢门，唤一名狱卒去取水来。狱卒立刻端来一杯水，萧然拿了送到柳圣俞面前：“喝口水吧。”语声轻缓，就象在对自己的朋友说话。
柳圣俞默默接过来，默默将那杯水一饮而尽。萧然递给狱卒，再回过头来，目注柳圣俞，道：“柳先生，你在这里已经呆了这么多天、想了这么多天，我希望你心里已经有所触动。我不打扰你，你再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青鸾姐马上回来，我走了。”
他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微微一笑道：“还有一句话：其实，我一直想跟你做朋友，虽然你比我年长一辈。”
囚牢的门被轻轻拉上，只剩下一室死寂、一室空洞。
萧然出去的时候，心里在想。这间囚牢是连着密室的，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天，还有没有人在监视着柳圣俞。刚才自己与他的对话，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听见。
密室里，一身明黄的人缓缓离开那个观察孔，唇边情不自禁地露出赞许的笑容。方峤迎上来，微愣道：“皇上？”
萧潼没有回答，却喃喃地笑骂了一声：“这死小子，简直是个小魔头！”
第四十七章 李代桃僵甘受过
萧然走出天牢，深深吸一口室外的新鲜空气，顿觉神清气爽，唇边不自禁地露出微笑。看柳圣俞的样子，分明已被自己的一番话打动，想必该冷静下来彻底反省自己了。初战告捷，接下去就要靠青鸾姐用柔情去抚平他心里的创伤了。
柳圣俞，我相信你的意志，你不是弱者，所以你一定会战胜自己，不要让我失望。
他轻快地上马回宫去，先到凤清宫找萧潼，被告知皇上不在宫中。于是改道到萧翔的轩逸宫。
从迦陵回来后，他只见过萧翔一面，就是在兄弟三人共餐的那个晚上。后来因为身上毒发，他一直跟太医、药物纠缠在一起，很少出自己的灵犀宫。再后来就遇上唐玦，在唐府疗毒。
昨日听大哥说二哥行为不检，一直在宫外与那些纨绔子弟厮混，萧然心里很是担忧。一来怕二哥误入歧途，二来怕大哥在操劳国事之余还要管教二哥，难免心力交瘁。
到轩逸宫外，正巧见宫女紫云出来，萧然叫了声：“紫云姐姐。”紫云喜出望外地迎上来：“小王爷，你来了？前一阵子听姐妹们说小王爷中了毒，现在可是大好了？”看了看萧然的脸，又自己松一口气，“看小王爷容光焕发，定是好了。阿弥陀佛，奴婢就说，小王爷这么好的人，老天爷怎么忍心折磨小王爷”
萧然莞尔，这个紫云，自己一句话也没说，她倒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
“紫云姐姐，多谢挂念，我已经好了。我是来看二哥的，他在么？”
提起萧翔，紫云的脸色就黯了下去：“没有，王爷已经一天一夜没回来了。”
萧然怔住，二哥现在竟是夜不归宿了。他在外面干什么？整日寻花问柳，醉生梦死？他不爱惜自己的名誉倒也罢了，可是以他这样的作为，岂非给皇家脸上蒙黑？大哥如何容忍得了？
心里涩涩的，暗自埋怨：二哥，你竟如此不加检点，如何对得起大哥的教导之恩，如何对得起泉下的父皇母后？
“皇上昨夜派人来传话，若是王爷今日依然不归，皇上就要将他逐出宫去了。”
紫云的话令萧然大吃一惊。大哥对二哥绝望了？竟然发下这种狠话。他定了定心神，对紫云道：“等二哥一回来，你就来通知我，我现在去见皇上。”紫云点头称是。
萧然再次来到凤清宫，萧潼却已回来了，正准备传膳，见萧然来，欣然招呼道：“然儿，来，与朕一起用膳吧。”
萧然见大哥脸色颇佳，趁机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一禀告。提到舅母如何深明大义，希望萧潼见她一面，安慰一下这位长辈的心。萧潼慨然应允。
然后提到柳圣俞，萧然将自己规劝柳圣俞的过程一笔带过，只说柳圣俞颇有悔悟之心。萧潼自然知道他生性腼腆、不愿居功，也没去细细盘问，只是一直含笑听着，十分耐心而有兴致的样子。
下午，萧然带了一帮侍卫，到城中四处寻找萧翔的影踪。可是他们将每条街道都踏了个遍，也没找到萧翔的人影。眼见天色越来越黑，萧然匆匆回宫，再到轩逸宫问，萧翔还是没有回来。萧然急得团团转，大哥贵为天子，一言九鼎。若是二哥今晚不回来，他真的会将二哥逐出宫去。这可如何是好？
夜幕降临，萧潼回到寝宫时已是华灯初上。忙碌了一天，总算把所有奏折都批阅完，所有该处理的国事都处理完了。他用完晚膳，想起萧翔的事。心里的火腾腾就上来了，看来这小畜生还没回来，否则为何不来见自己？命太监到轩逸宫去查看，若是萧翔已回来，就将他带到自己寝宫。
太监领命而去，没多久回来了：“启禀皇上，梁王千岁已经回来。”
萧潼愣了愣，脸一沉：“宣他进来！”
萧翔跟着太监进来，隔着老远，扑通跪下，低垂着头：“小弟拜见大哥，不知大哥召见有何训示？”声音有些含糊，好像舌头不甚灵活的样子。
萧潼一见他这样子就怒不可遏，脸顿时黑了三分，挥退太监宫女，沉声喝道：“滚过来！隔那么远，是怕朕吃了你么？”
萧翔吓得一哆嗦，微微抬了抬头，又马上垂下去：“小弟喝了酒，怕薰着大哥”
萧潼腾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一低头就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俯身抓住他的衣领，迫使他的头抬起来。就见萧翔喝得脸上红通通的，眼睛重得睁不开，目光有些迷离。被萧潼这样逼视着，萧翔用手挡着自己的脸，仿佛想要避开萧潼的视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吃吃道：“大哥别看，小弟这样子太难堪了”
一语未了，脸上已重重地挨了一掌，萧翔被打得几乎跌倒，伸手捂住挨打的半边脸，惶惶然看着萧潼：“大哥，饶恕我。我错了，我错了。小弟再也不敢了。小弟以后一定听大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