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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打量起眼前的彩烟,依旧是平和温柔的模样,越发觉得不像一个普通宫女,心思倒也缜密,又通情达理,心下又感叹自己那时情急之下的决定没有错。
又与她说了些话,见天色越发地暗了,才催了她回宫。她又叮嘱了我照顾好自己一类的话才匆匆往景阳宫走去。
回了屋里头,那群人已散尽,只有巧颜一人,她见了我神色有些躲闪。我只作未瞧见,只朝她笑了笑,便坐回了自己的床铺上。
夜里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坐了起来,透过低矮的窗子,夜空星辰闪烁,明日又是个大晴天。不经意往西向瞧去,竟见西官白虎七宿;心下不禁一阵荡漾,那里有参星,参星悬于天际,商星落下。动若参与商,动若参与商。木预,你此刻在何处,一切可好?
三月十八日,皇太孙朱瞻基大婚之日,司苑局里也要为婚庆宴席上作准备,几日以前大家便开始忙得焦头烂额。御膳房中的司礼掌印亲自下来,也是不停地催促,幸而这一日,需要的都已经妥善准备,都送去尚膳监处,大家反而清闲下来。又因为是皇太孙大婚,宫里得了赫令,宫女奴才们都能同乐,一时间那些丫头,太监们也摆了酒菜,坐了屋子里玩闹。
我独自出了屋里,手持一杯清茶只站了院子里,听着不远处传来钟鼓齐鸣,喜气洋洋的乐声,隐隐约约见那十里红妆,乐队仪仗,蜿蜒而去。
一面饮茶,一面想起今夜的那对碧人。
在人群拥挤中与随从失散,茫然无措立在街市上,见了二王爷,却紧抓住我的手;
在如是阁的后院中直愣愣地看着烟花,脸上却露了惊喜的神色;
下了学径直跑到如是阁来寻我,却是饿着肚子。
在宫里俯在我耳边说:“等散了席,你随我回东宫,父皇的亭院里,海棠开得正盛,我们再去瞧好吗?”
被皇下遣到东宫的第一日,穿着单薄的中衣便跑出来寻我。
那个叫朱瞻基的孩子,是大明朝的皇太孙,日后还会是一代太平天子宣宗皇帝。今夜是他成婚的日子。
我兀自落入回忆中,不觉有人唤了我好些声,转头一看,却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忙转了身:“公公寻我何事?”
“你可是寺玉姑娘?”
我点了点头,他却端给我一副卷轴,我忙接了却不解地看着他。
他却摇了摇头:“景阳宫里公公送来的!”
我才点了头,他见东西送到,便退了下去。
我将卷轴慢慢打开,在朗朗月光下,一副女子的画像缓缓展现在眼前。那女子眉间轻锁,正不知瞧了何处,呆呆愣愣有几份痴气,素净的颜色却将她的神色绘得栩栩如生,我看得不禁叹了口气,又小心地将它卷好,捧了手上。
“会一些,山水花鸟一类!”
“也能画人像!”
“你不信?我可以替你画一张!”
三
朱瞻基大婚后的第日,我正在菜园中挽了袖子摘拾莴苣,腰弯得久了有些酸疼,不禁站直了,偏过头去要揉拧肩膀,却一眼瞟见身后有个蓝色身影,忙转过头去,却是坤宁宫的御前牌子李公公,不知何时站了我身后。我忙上前:“公公!”
他点了点头,也不寒喧,径直传话道:“皇后娘娘懿旨!”园里的宫女们都一一跪了下来,等候宣旨。
“宣宫女寺玉坤宁宫晋见!”
在这些丫头迷惑又有些惊羡的目光下,我上前接了旨,便要随了他去坤宁宫。李公公在前面领路,一面返过头朝我问道:“姑娘在司苑局还习惯吗?”
我笑着点了点头:“挺好的,多谢公公记挂!”
他只笑了笑,便不再作声。直到坤宁宫外,却见李典正候在殿外。他见了我,张了张嘴想唤,却见了一旁的李公公在,只好噤了声。
又听得守卫说道:“公公,皇太孙殿下正在里头!”
李公公听了,脸上露了一丝犹豫,看了殿里一眼。我心下瞧得明白,便说道:“奴婢就在殿外等候娘娘宣见吧!”
他看了看我,寻思了一会,正要点头。却听得殿内传来宣见的旨意:“宣宫女寺玉晋见!”
李公公得了话,才慌忙领了我进去。
一走进大殿上,便见皇后正坐了榻上,背靠着青缎坐褥,身旁还坐了一身着金点翠红喜裳的女子,再过去,便是朱瞻基正坐了一旁。
我忙上前曲了膝:“宫女寺玉参见皇后娘娘,皇太孙殿下,孙妃娘娘!”
皇后稍稍正襟危坐,朝我摆了手:“起来吧!”
我才站了起来,却依旧低了头,直等着她的下文。
“寺玉,来,过本宫这儿来!”她却朝我招了手,示意我上前。
我一面应道:“是!”一面上前,快至榻前,她竟拉了我的手,我不禁抬了头看去,皇后脸上却是和颜熙色,瞧不出一丝端倪。她一面指了身旁的女子,一面笑着说道:“寺玉,来瞧瞧我这刚进门的孙媳妇!”
我抬了头看去,确是三日前新婚的孙妃,与那画上别无二致,却比画上更加端庄美丽,此时也正瞧着我,眼里一丝迷惑。
“寺玉,如何,是不是与画上一样?”皇后又在一旁问道。
我笑了笑,方转了头朝皇后回话道:“却是比画上更胜一筹,那画中少了几份神韵,哪比得上孙妃娘娘本人!”
孙妃听得脸上竟露了一丝绯色,目光如水,却移了案几上。
皇后听了,却作不经意地瞅了我一眼,才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嘴倒是甜啊!”又转了头,朝朱瞻基说道:“这宫里画匠,就没个巧的,也替汀雪画张好些的肖像么?”
朱瞻基正端了白瓷杯饮茶,听得这话方停了手,只笑着回了皇后:“皇祖母莫为难那些画匠,若不是音容笑貌烙在心上,便难以绘得传神!”
皇后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又笑道:“尚书房的师付说,基儿也学得一手好画,不若替汀雪画上一幅?”
朱瞻基却摇了摇头,依旧是笑着说:“孙臣只会绘山水花鸟一类,肖像却是不会!”
我听得不禁背上一颤。
皇后听了,也不置可否,却又瞧了孙妃。孙妃却是淡淡地笑了笑,也不说话,却掩饰不住眼底下一抹失落。
皇后却拉了她的手,和霭亲切地说道:“过两日,该让基儿陪着你回娘家省亲,听说在家时,胡大人素来喜爱你,这宝贝女儿一出嫁,怕是挂念得紧。”
孙妃听见皇后提起他的父亲,脸上竟有些变色,露了丝惴惴不安。却是朱瞻基答了话:“明日正要去胡府探望岳父大人!”
皇后方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与这一对新人念叨了些家常,直把我晾了一旁。我心下只暗暗思忖,皇后唤我来究竟有事。
终于听得朱瞻基起身辞去:“孙臣不打扰皇祖母了,明日再来请安!”
皇后点了点头,又笑着说道:“是我这老婆子不打搅你们才是,好了,都回宫去吧!”
朱瞻基与孙妃跪了安,才出了坤宁宫,至始至终,我未得机会与他说上一句话,只看了他走出坤宁宫,孙妃在身后急急地跟了上去,不觉暗暗叹了口气。
“寺玉!”却听得皇后唤我,忙转过了头:“奴婢在!”
“来,坐了本宫身边来!”她一面笑着向我招手,我忙上前,只站了她面前,她却拉了我坐下,又端详了我一番,竟怜惜地说道;“瘦了!”
我听得忙要跪下,她却一手挡了:“坐着说话!”虽是轻言细语,听得却带了几丝威严,让人反驳不得,只好坐了下来:“奴婢犯了错,皇后娘娘罚的是,不敢劳烦娘娘记挂!”
她却端了几上的茶,一面掀了白瓷盖,一面慢慢说道:“寺玉,你是明事理的丫头,有些事不用本宫点破,你心里头也瞧得清楚!”
“寺玉愚笨,请娘娘指点!”这话说得不明不白,我心下一横,直要挑开天窗听亮话,省得日后不觉又踩了地雷,落了陷阱中。
她正啜饮了一口茶,听了我的话,依旧缓缓说道:“打从皇太孙十岁开始,你便在他身边服侍,这孩子虽然事事都能独挡一面,只有感情…”
她顿了顿,又抬头看了我一眼才接着说道:“却还是不成熟的很!就像这次,为了不与胡大人的千金成婚,竟暗暗派人参了他一本!险些要把婚事作了丧事办”
她说到此,却又转了话道:“有些事,你在景阳宫里怕也有耳闻,那孩子素来与他二叔性子不合,胡大人又与老二走得近些,偏有些见不得我们皇家和睦太平的人,在耳边说些空穴来风的胡话,惹得他心里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