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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家里什么都有,何必这样麻烦。”
“过年嘛,怎么可以空手上门,那多没礼貌。要是让爸爸知道了,肯定少不了又是一番数落。再说也方便嘛,反正放在车里一起带过来,不麻烦的。”
母女俩说着话,韩母抬起头向他们的身后望了望,好奇道:
“咦,老大呢?他怎么没来啊!学校还上课吗?”
“他刚转学过去没多久,听说学业很重,功课也多,所以过节他说要在学校温习就不过来了。不过他托我向你们拜年,说等学校里的功课少一些的时候,会专程过来一趟看望你们的。”
“哎呀,过年也不能轻松轻松啊!这孩子啊,可真好学。回头你告诉他,照顾好自己就好啦,不用特意过来。”
“好,我知道。”
韩婉婷一边回答着母亲的话,一边将手中带着的礼物和年货统统交给了佣人之后,四顾周围,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替丈夫脱了厚重的大衣后,转身向母亲问道:
“姆妈,爸爸呢?”
韩母搂着两个孩子亲个没够,听见女儿发问,便没好气的道:
“他在楼上书房呢。他嘛,你晓得的呀,总爱搭搭架子的,你不上去请他,他可不会下来的。”
韩婉婷听罢,噗嗤一笑,想了想,回头对丈夫道:
“你陪姆妈坐坐,我上去叫爸爸下来。”
她转身要走,却被狄尔森一把拦住了:
“我去吧。过会儿就要吃饭了,你帮姆妈准备。我去请爸爸下来。”
“你,不怕吗?”
狄尔森笑了起来,用手指轻轻触了触她的额头,柔声道:
“瞧你说的,爸爸又不是老虎,有什么好怕的。”
“呵呵,万一你有‘危险’,好歹弄出点动静来,我会让思平和思安上来‘救’你的。”
韩婉婷有些挤眉弄眼的笑言道,狄尔森又好气又好笑的用手指在她额头重重的弹了一个“毛栗子”,皱着眉头瞪她道: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啊!好像盼着我没好事一样。喂,有你这样当太太的吗?”
她捂着额头咯咯直笑,推着他的背,将故作生气的他送上了楼。狄尔森笑着走上楼,渐渐的收了玩笑的心情,以一种很恭敬的姿态走到韩士诚的书房门口。看着这扇栗红色的房门,他不免还是有些紧张。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才轻轻的叩了叩门,低声叫道:
“爸爸,我们来了。”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传来一声简短而低沉的回答:
“嗯,晓得了。”
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房间里似乎再没有声音传来。狄尔森笔直的站在门口,静静的等待着。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只是隐隐的觉得,这个时候,他不能离开。耳边传来楼下孩子们的笑闹声,还有妻子与岳母谈笑风生的声音。听着她们盈盈的笑声,没来由的,心中涌上了一股实实在在的满足感。这才是真正的家的感觉啊!
正低着头体会着心中这股奇特的感觉,忽然就听房间里传来了韩士诚颇有威严的声音:
“逸之,进来。”
狄尔森闻言,立刻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仿佛当年在军中接到命令要去见军座一般,挺直了背脊,毕恭毕敬的答道:
“是,爸爸。”
他小心的推开门,走进了岳父的书房。书房里,韩士诚正提着毛笔在硕大的书桌前低头写着什么。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在书桌旁远远的立住,静静的等待着。韩士诚一气呵成的写完了字,挺直了腰,长舒了一口气,手指搭在毛笔上轻轻的敲击着笔管,看着自己的作品,凝神思索着,似在品评着自己的这篇字写得如何。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见狄尔森远远的站在几丈开外,皱了皱眉头,低声道:
“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过来,帮我看看我写的怎样。”
狄尔森恭顺的走到书桌旁,往桌上一瞧,这才发现原来韩士诚在临贴,临得正是魏碑的字体。他以前并不太懂书法,直到在军校里念书的时候,有个同窗每日放学后都要临一页魏碑,说是能修身养性,培养耐性,将来打仗的时候能沉得住气。
他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也和那个同窗在课余的时候一起练习书法。时间长了,那个同窗的字写得越来越浑厚大气,而他在这个同窗的熏陶下,也渐渐的懂了许多与之相关的东西,写出来的工笔字中不自觉的也会带上点魏碑字体的气势。
他从头到尾的细看了一遍韩士诚的字,低声道:
“爸爸,这,应该是魏碑吧。”
他的话音刚落,韩士诚的目光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诧,但却没有表露出什么,继续道:
“你觉得怎样?”
“我不是太懂,但感觉上您临的应该是北魏时期的碑帖。以前念书的时候有个同窗告诉我,魏碑字体朴拙险峻但又舒畅流利,上承汉隶传统,下启唐楷新风,最是书法的精妙所在。不过因魏碑大多在石面上凿刻而成,多有刀斧夸张之风,因此练习之时最忌带有凿刻夸张之风,免生习气。”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不再多说,微微垂着眼睫很是恭敬的站在一旁。韩士诚静静的听他说完这些,已经听懂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颇为赞叹,已是有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慨。
他看着眼前这个眉目俊朗、挺拔沉稳的男子,尽管早已相熟,但依然有几分恍惚,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与当年留在他记忆之中的那个不堪、浑身痞气的男孩联系在一起。
当年,他仅凭着那短短的一面之缘,就无比决绝的相信,那样流氓一样、不学无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男孩一定是个败类、人渣,迟早是吃枪子的命,不危害社会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带给婷儿幸福?!婷儿和他在一起,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所以,得知女儿坚决的要和那个痞子在一起的时候,伤心欲绝的他宁愿将女儿赶出家门也绝不松口同意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荒唐婚事。
然而,十多年间,每当他从亲眷友人们在他面前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口风中得知了女儿婚后的情况时,留在他既定印象中的那个痞子一样模糊不清的男孩形象就在逐渐崩塌,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个逐渐挺拔、干净、清晰起来的样子。
后来,穆然的样子渐渐的和狄尔森的重叠在了一起;再后来,每当人们在他背后悄悄的提起婉婷和她的丈夫时,他脑海中全然找不到穆然的丝毫印迹,想到的只有他曾在美国的中文报纸上看到过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狄尔森穿着一身戎装,陪着孙立人将军在美国参加军事会议,不苟言笑,看起来很是严肃,很有军官的气势。
其实,听着女儿和狄尔森在一起并没有受到什么委屈,日子过的也很是幸福,他的心中已然开始隐隐的生出接受狄尔森的念头。尤其在得知那个男孩知道在逆境中奋起上进,一次次的在前线立功、受伤、升迁,平步青云,直到最后因受兵变案被牵连,赶出台湾来到美国后,他的心底里对狄尔森早已不存半分厌恶,反倒平添了许多敬佩与喜爱之情。
后来在亲友间疯传的关于狄尔森传奇身世的故事,对他而言,不过只是过耳一听的小事,他并不在意。毕竟,在狄尔森突然变成有身份的贵族后裔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喜欢那个小伙子了。那层听起来很美的身份,顶多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只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当年下狠心赶女儿出门的是他,坚决反对女儿和狄尔森在一起的也是他。后来即便他明知自己做错了,可到底也拉不下自己的面子,亲口同意女儿与女婿的回归,变相的承认自己的错误。
结果,事情就只能这么僵持着,僵持着,直到去年的那场意外的大病,虽然让他命悬一线,可却帮他解决了这么个无法启齿的大难题,还让他无意之中听到了女儿女婿在病房里说的真心话。感动之余,他竟很是由衷的感谢上天赐给他的这场大病,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
韩士诚想着这些陈年往事,感慨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狄尔森,赞许的点点头道:
“不错,是有几分习气。难怪我怎么看都觉得和贴上的感觉不太一样。还是你的眼力好啊,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
狄尔森温厚一笑,谦逊的回答道:
“我哪里那样厉害,只不过是应了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爸爸您身在山中,所以看不出来。而我是个局外人,自然看得比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