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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晚,医院里已经少了许多白天的喧嚣,走廊里显得静悄悄的。医院一早就接到了来自上面的通知,已经做好了接待韩婉婷的准备。因此,当她一到医院,院方安排陪同的人员便立刻迎上。几句简单的寒暄之后,韩婉婷被带到了病院三楼尽头一间极为安静的病房门外。
仿佛是近乡情怯,原本一路上焦心不已,想要立刻见到狄尔森的韩婉婷,当真正的站在了他的病房门口时,脚步反倒迟滞起来,笔直的站着,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医院的陪同人员有些纳闷,刚想要上前说话,被善于察言观色的侍卫官给拦住了。
侍卫官朝他们轻轻的摇摇头,看了一眼独自伫立在病房门口的韩婉婷,什么话都没有说,便带着所有的陪同人员离开了。他跟随委员长多年,心里很是明白,有时候,当一个人感到压力重重之际,人多陪着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安静的空间。
终于,韩婉婷慢慢的睁开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努力的放松内心紧张的情绪。她抬起头,对着紧闭的房门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振作了精神推门而入。
房间不大,只有两张病床。房间没有开大灯,只有床头亮着两盏小灯,因此显得有些昏暗。两张病床上都躺着人,但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张隐在昏暗光线下、被紧紧缠绕着的纱布遮去大半的面容。她睁大了眼睛,慢慢的向着那个躺在被子下,几乎看不出呼吸起伏的人走去。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渐渐的浮上了眼眶。
林穆然告诉她,他被炮弹碎片打断了脊椎神经,这辈子将永远也无法站立起来;来昆明之前,所有被她咨询过的医生,无论中医西医,都摇着头的告诉她,人的脊椎神经一旦被损坏,将永无恢复站立的可能;来到昆明,陪同的医生语带同情、不无遗憾的告诉她,他的伤势很严重,其实他的脊椎神经一开始并没有受到严重的破坏,如果能够及时治疗,也许还有站起来的可能。但由于送到医院的时间太晚,延误了最佳的救治时机,可能已经对身体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另外他的身上还有炸弹和刺刀造成的严重伤处,身体多处骨折、重要脏器受损
来到昆明前的许多个日子里,她听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来到昆明之后,当她静静的听完医生的回答,原本脑海中预先构筑的心理准备顿时轰然坍塌。直到那时,她才知道,他的实际情况比自己先前预想的要糟糕的多!
她紧紧攥着自己大衣的衣襟,呼吸急促,但脚步却迈得轻轻的向着他走去,每向他走近一步,当他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的心、她整个人都不可遏制的在颤抖。眼泪早已汹涌而下,她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几欲撕心裂肺的哭声溢出唇边。
眼前,这个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早已没有了数月前她见到他时的俊朗容貌。毫无半分血色的面容惨白异常,厚厚的,还沁着血痕的纱布几乎横亘了他的大半张脸。他的左眼有着浓重的淤青,肿起来的眼睛让他的左半边脸变了形。在纱布包裹的边缘,他的颧骨边,些微露出了那些狰狞伤口的印痕,斑驳的模样,让她的心不由得紧紧缩在了一起。
他的右手和左腿有着不同程度的骨折,脚上和手臂上都打着石膏。大约是刚做完手术没几天的关系,他的身上还插着好几根输液管。红色的血袋、无色的药物液体,还有混合着血丝的尿袋,正在默默的告诉她,此刻他的身体里正在经历着的生死挣扎。
一个那样健壮高大的男人,而今却气若游丝的躺在病床上,被伤病折磨的面无人色,瘦骨嶙峋。如此情景,如何能不叫她肝肠寸断,泪湿衣襟。她双腿一软,跪倒在他的病床边,哭得泣不成声。拼命压抑的哭声,让她的下唇被自己的牙齿咬出深深的血痕。雪白的牙齿,被她的鲜血染得微微发红,唇上渐渐溢出的鲜血慢慢的沿着她的嘴角滑落。
她并没有感觉到从自己唇上传来的血腥气和痛意,却感觉到自己的心痛得让她快要无法承受。她伸手想要去轻抚他的面容,可那只手,却颤抖的根本不听她的使唤。她想要在他耳边轻轻唤出他的名字,想要唤回他不知飘荡在何方的神志,想要告诉他,她来了,她来陪他了。可当她刚一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被哽咽所填满而无法发声。
她将自己剧烈颤抖的双手,牢牢的抱在胸前,佝偻着身体,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哭不已。昏暗的房间里,尽是她低低啜泣的哭声。
她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小家碧玉。她做过战地记者,做过野战医院的志愿者,亲身经历过日机的轰炸,亲手包扎护理过许多从前线负伤退下来的战士,还亲眼见过倒在战场上、道路两边无数惨不忍睹的死尸。
她以为自己对鲜血,对死亡,包括对一切血腥的事情都有了十足的承受能力。如果让她再次走上战场,她也会面无惧色。可是,她错了。她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了。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勇敢,那样坚强。
只是看到他浑身是伤,毫无生气的躺在她面前,她已是肝肠寸断,心如刀割,仿佛喉咙被人死死的扼住一般痛苦。如果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又会如何感觉呢?她不敢想,半点都不敢再想下去。
尽管她一再的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可那低低的哭声依然惊醒了另一张病床上的病人。韩婉婷见打扰了他人的休息,伤心之余,连忙抹去了眼泪,站起身来想要向对方道歉。哪里知道,那个头上还裹着纱布的病人,立刻掀了被子,拖着并不灵便的手脚,几乎从床上翻滚下来,噗通一下子跪倒在她的面前,匍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如此突然的状况,让韩婉婷很是意外,一时之间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连忙蹲下身体想要将对方扶起来,可当那个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人抬起头,即便房间里的灯光很昏暗,但她还是看清了这张同样有着累累疤痕的面容。她顿时睁大了眼睛,惊讶不已的脱口叫道:
“黑皮?!怎么是你?!”
黑皮还未开口说话,又一次泪如雨下。他跪在韩婉婷的面前,一个劲的磕头,额头用力的碰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令她心惊肉跳的“砰砰”声。她不知道黑皮为什么要对着她这样做,仿佛他对自己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错事。
她想要将黑皮拉起来,可他死也不愿起来,抓着她的裤脚,死命的摇头,口里还一个劲的说着:
“韩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老大,是我害了老大,韩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的老大变成这个样子的,是我害的啊我该死啊,我该死啊,我是害人精啊!我害了老大,还害死了阿根,该死的人是我,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我啊,该是我啊”
说话间,黑皮的脸上已是涕泪横流,包裹着纱布的额头已经有从里面微微的沁出红色的血丝。黑皮的话让她大惊失色,她拼命的拉着黑皮的胳膊,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仔细的问问究竟。可他死活不愿意,仿佛这般跪在她的面前,才能些微的减轻一些他身上的罪孽。
几次劝说无效,韩婉婷只能无奈的看着跪倒在地上痛哭忏悔的黑皮,满心的不解和痛心。阿根死了吗?那个宁愿舍下众多忠心追随的弟兄们,只为寻找自己的老大、一路陪着自己吃尽千辛万苦,却没有半句怨言的可爱又有趣的大嗓门阿根,已经死了吗?那个即便瞎了一只眼睛,还想要再拿起枪走上战场的阿根,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黑皮为什么说是他害死了阿根?又为什么说是他害了狄尔森?为什么?究竟在缅甸的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三个亲如兄弟的人从此天人永隔?让黑皮的背上从此之后背上了这样沉重的十字枷锁?
认识黑皮多年,她知道他的性子机灵,头脑活络且心地善良,加之对兄弟之情格外看重,又讲义气。否则,当狄尔森被判充军的时候,他也不会毅然离开繁华的上海一路相随。
他和阿根,跟随着狄尔森一起当兵多年,看惯了离别与人性的丑恶,经过了数也数不清的枪林弹雨,在鬼门关门口不知道拐了多少次弯,他们三人的兄弟情谊早已超越了生死和血缘。不要说他会去害狄尔森,去害头脑不如他灵活的阿根,就说是让他说一句狄尔森的坏话,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