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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云殇-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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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如钩,不能寐的人何止一个。

姬御风将手掩住酒杯:“三哥,弟弟我不胜酒力,无法作陪了!”

“你今日多言了!该罚酒!”

“父皇曾说过,血肉至亲,生而不得相见,实在是违天道、灭人伦。这不是说洛瑶之事么?明官儿可怜啊——”

说到孩子,饶是姬泉涸大而化之的人,也心存怜惜:“听晖官儿说,明官儿也不是真不能开口。夏初暴雨,雏燕落地,明官儿用小米养了些时日,待那鸟羽翼长齐全了,这小子一人守着雏燕道,你飞吧,飞去找你娘亲!”

“真的?”

“是啊!晖官儿说是听得清清楚楚!”

“明官儿以你为父,却只道娘亲已亡故。我教他习字,父、母二字时——”姬御风叹口气,拿酒壶自斟一杯,一口饮了,才道,“人之天性,便是他打小就以为皇祖最亲,还是思念母亲。我瞧孩子可怜,画了洛瑶的小像与他。”

“孩子是可怜,父皇也是思虑不周,找我这样个粗人冒认孩子的爹。我家里那许多的,都不曾留心过,便是晖官儿,是你三嫂生的嫡子,也就出生那日抱过一遭。”姬泉涸说起明官儿也有些不忍,“我瞧着,你心细,脾气又好,明官儿若是跟着你过,八成不会像现在这样,闷声闷气,简直不像个小子。可怜啊!”

“三哥,你想想,若是同南炎开战,明官儿不是更可怜?不是舅父杀了亲爹,便是舅父葬身亲爹之手。甲申年至今,十八载而已,彼时战死的冤魂若投胎转世,恰又逢时了。明官儿在咱们眼前,想来民间,几多骨肉分离、夫妻阴阳相隔。”

“五弟,这个你不必同我说道,该同皇帝老七说去!或者你动了洛瑶,让她去劝!这档子事,你和老六都是菩萨下界历劫的,你们往老爷子面前跪着哭诉,看能不能有转机?”

姬泉涸在皇子中显得有些草莽气,却并非无知草寇,几句话切中要害,令姬御风无法辩驳。

兴兵是姬鲲鹏与姬洛瑶的意思,此等大事自然要禀明姬子沐。老皇自然反对,洛瑶却言,东赤自重修天堑关,便不复称臣,变法扩军。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岂可待南炎北侵?岂可令甲申事再演?

朝中有主和派,力谏帝不可因私废公,以姜氏之仇为国仇,更有老臣,哭诉到太后沈棠处,言淑颐长公主弄权干政,调唆皇上南征炎国。又有老臣来求瑞王与庄王,瑞王一人无力应承此事,庄王明显反对战事,却始终力挺圣断。

“三哥,外人说,老七和洛瑶是要为外戚姜家一血甲申之耻。这不是说笑了?甲申乃是国耻,姜家是父皇重用的将才。若不是聂家投敌——唉!老七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要成霸业啊!只是,这要用多少人的白骨来堆砌。”

“父皇也是同你一个调调,仁义道德说了一大堆。老七也没说什么,倒是洛瑶驳道,说什么,说什么——他们说话咬文嚼字,我也记不清了,只是说,反正那个得了癔症的轩宇槐野心勃勃,终究要拼个你死我活。还不如,早点痛快一场,百姓才有长久的安宁。商汤杀了夏桀,周武王讨伐商纣!”

姬御风点头又摇头:“自古无义战,却被洛瑶说得振振有词。这个小妹,儿时那般骄纵,如今——”

“如今看来,我父皇也是举棋不定。既未回绝,却也不应承。”姬泠然细听亦璃讲述同老皇帝见面之事,亦璃虽觉得明官儿那孩子透着古怪,却只道那是他姬家之事,未曾提起。

“是呢!问了我许多洛儿在南炎之事,当初的情形,你也知道,由不得我不猜疑。”亦璃自责一番,姬子沐却开解他莫要再说谁负了谁,谁也不曾循规蹈矩过。“我提起,当日婚约一事,你父皇却道,甲申之战,便是悔婚了!”

“那你如何答的?”

“我自然说,姻缘既然定下了,纵使天崩地裂,也不变更!”

“这话——亦璃,你为何如此说?我不是同你说了,当初定的并非是你,而是轩亦琛!”

亦璃一惊,才道:“你不知他死讯?”

“岂有不知?”

“那何出此言?”

泠然无奈笑道:“亦璃,你信不过我,又何苦与我相商?”

“我无心欺瞒,即便是见着洛儿,我也同她说了,轩亦琛,还活着!”

“洛儿如何说?”

“那该是意外吧!”

“亦璃啊亦璃!你果然是利令智昏!洛洛是意外,意外你竟然知道轩亦琛尚在人世!”

“我哪里不知道?泠然——你是说,他们早有联系?”亦璃大惊失色。

他二人坐在凉亭对酌,林间鸟儿早已栖息,却忽闻由远及近,羽翼越过,想是姬泉涸的信鸽又至。“亦璃,你二哥当日出征之时,对你可有防范?那是他回京必经之路,何故轻易落到你手中?”

“守城副将变节!”

“副将之参军何人?”

亦璃不想他问得如此之细,回忆了:“庾信!”

“此人慎远四十一年,随洛瑶一同北上,其实,乃是姜家后人,为我皇兄派去南炎。至我与洛瑶回了东赤,他又奉命追随轩亦琛。”

“你是说,我二哥是有意卖了破绽?可他为何——”

“我不知当日际会,洛瑶同他说了什么——只是,你入得东赤,我皇兄便修书与他邀其入紫都郡。”

“他不在此处?”

“该有四天的路程,信,回信总是八日才到。他与洛瑶一直有书信往来。”

亦璃更是不解,若说轩亦琛是为着同洛儿之情,而假死脱身,虽显得荒谬,可也不是不足信。只是,若是为此,何故这许多年,又不厮守一处?

到得夜中,曹内监才来奏禀。

“长公主在小皇孙屋内坐了许久,独自往林子里去了。奴才瞧着,长公主心绪不宁,可又不许奴才跟着。奴才想着,要不就传太上皇旨意,奴才送个什么东西去,好伺候着长公主。”

姬子沐不以为意,只问:“明官儿睡了她才去的?”

“是!”

“呆了多久?”

“有好一阵,奴才也说不好!奴才守在门外——”老太监有些心酸,拿袖子抹了泪。“奴才还是去瞧瞧长公主?”

“曹田庆,你以为她还是五岁时不停告状的洛洛公主?为着这点儿事,她就自寻短见了,朕早就乐得眼不见为净了。”

“圣上!”

“不妨事!”

“是奴才多事,想着圣上将姜娘娘的遗物忘在了金蟾岛——有些事,或许不知道的好。若非再往岛上去,被风浪迫得在岛上滞留几日。若非见着那班道士,得知南炎的皇帝也去过——或许长公主平平淡淡的嫁过去,也没有这许多的劫数。都怪老奴不知轻重,回来同圣上多嘴了!”

“入火不热,沉水不溺,是她命中的劫数,为她改了八字又若何——罢了,早些安置,明日,煮茶待客!”

《易》讼——九四:不克讼,复自命,渝安贞,吉。

同病相怜,同忧相救。惊翔之鸟,相随而集;濑下之水,回复俱流。胡马北立,紫燕向日。

单这几句,往复吟唱,亦璃在歌声中惊醒。晨雾未散,山中密林中不知时日几何,下意识的揉揉眼,耳听那歌声当真随松涛而来。

昨夜,与泠然对酌,而后,姬泉涸、姬御风带着半醉与几坛子酒而来。

姬泉涸说了好些醉话,即便不是一母所生,他也怜惜小妹所受之苦,如亦璃这般连同胞兄长也不放过的人,怎么能让洛瑶再随他回南炎,在东赤,文武百官里,随意挑忠厚仁德之家的子弟下嫁,在诸位兄长看顾下,怎么也比去南炎强十倍。

泠然的态度模棱两可,转述了洛儿的看法。洛儿认定,他不过是对失去的物件儿有夺回去的执念。没有什么爱与不爱,仅仅是据为己有才安心的贪婪。

末了,姬御风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亦璃对这位瑞王也是有耳闻的,姬子沐先头的儿子皆是庶出,除却以长子自居的姬无楚有夺储之心,旁的人倒是任由姬鲲鹏以幼子身份居东宫、承基业。瑞王说,甲申年后,五岁的姬洛瑶是如何用功,十二岁的姬洛瑶是如何倔强,而十八岁,正是女子曼妙年华,由南炎回到东赤的姬洛瑶,病弱、瘦削,伪装着刚毅来隐藏惊魂未定的情绪。姬御风斟杯酒递给亦璃:“孤王恳请殿下思量清楚,当真对舍妹还有几分真情在,别再用殿下的幸福来衡量舍妹的幸福。父皇如何决断有太多思虑,可任何人都不能替洛瑶做决定。”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亦璃岂会不明白,只是悟不透。

洛儿经受的苦痛多半因他而起,他希望她能幸福,而对他来说,幸福的意味便是,她的幸福与他相关。

他是在寻求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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