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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莫希干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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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见过这样卑鄙的特拉华人,竟像一条毒蛇一样,爬进同族人的营地。”

“那是说谎鸟在嚼舌头,”恩卡斯用他那柔和悦耳的声音回答说,“塔曼侬听信了它们唱的歌。”

旅长惊了一下,把头侧向一边,仿佛要捕捉住这一闪而过的乐声。

“莫非塔曼侬在做梦?”他大声说,“他听到的是什么声音呀?是不是冬天已经过去,夏天又要回到莱那泼的子孙中来啦!”

听了特拉华先知这一连串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人们肃然起敬,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他的人民完全相信,这些玄妙难懂的话,表明他又在和大神作他们常常进行的神秘交谈了,因而大家都敬畏地等待着这种启示的结果。可是,耐心等待了好一阵子以后,有个年老的酋长发觉族长已经忘了站在他面前的人,于是就大着胆子,想提醒他面前还有个俘虏。

“冒牌的特拉华人在发抖了,他怕听到塔曼侬的话,”他说,“这是条猎狗,只要英国化给他指个目标,他就会狂吠起来!”

“那么你们呢?”恩卡斯问,严厉地打量着四周,“你们这些狗,法国人给你们扔点吃剩的鹿肉,你们就会高兴得大叫大嚷!”

听到了这一句尖刻的,也许是应得的反唇相讥,许多战士都跳了起来,几十把刀子在空中闪烁;但是有个酋长打着手势,制止住他们即将迸发的怒气,使他们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这时候,要不是塔曼侬做着手势,表示他又将说话,再下去很可能就较难控制了。

“特拉华人!”老人又开口说,“你根本不配用这个名字。我的人民已经有许多个冬天没有见到太阳了;在自己的部落笼罩在乌云下面时外逃的战士,是个双重的叛徒。曼尼托的法律是公正的。是这样;只要河水长流,山岳永在,只要树上的花朵谢了又会再开,一定是这样。孩子们,我把他交给你们,你们秉公发落他吧!”

大家都一动不动,屏着气,默不作声,直到塔曼侬说完这最终判决的最后一个字,紧接着,整个部落立刻异口同声地突然发出一片复仇的叫喊,这是他们那残忍意图的一个可怕先兆。就在这种经久不息的、粗野的喊声中,有个酋长提高嗓门,大声宣布:判处这名俘虏受火刑。人群的包围圈散开了。人们的欢呼尖叫和用刑准备工作的奔忙喧闹,混成一团。海沃德在抓住他的人手中发疯似地挣扎着;鹰眼不安地朝四周打量,神态显得特别焦虑;科拉又跪倒在旅长的脚下,再次祈求他的宽恕。

在这整个难堪的时刻里,只有恩卡斯一人依然保持着平静。他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准备工作的进行。当那些施刑人过来抓他时,他挺起胸膛,坚定地看着他们。他们中有个可能是最为凶狠粗暴的战士,抓住了恩卡斯的猎衫,用力一下子就把它从身上撕了下来。接着,他发疯似地欢呼一声,跳到这个不加抵抗的俘虏面前,准备把他拉到柱子上去受刑。可是,就在他表现得最无人性的时候,突然仿佛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为恩卡斯挡住了这个土人;他突然瞪目张口,吓得全身不能动弹。他动作缓慢地举起手来,用一个手指指着俘虏的胸口。他的伙伴们都惊讶地拥到他的身边,大家都像他一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俘虏的胸口,那儿刺着一只小小的乌龟,蓝蓝的颜色,非常漂亮。

恩卡斯一时间享受着胜利的喜悦,对这种场面镇静地微笑着。接着,他傲慢地高举起手来一挥,让大家退后一些,然后以帝王般的姿态,当着族人的面向前走去,一面提高嗓门大声说道,声音压倒了群众中的低声惊叹:

“莱尼·莱那泼的子孙们!我的宗族支持着整个宇宙!你们这个软弱的部落,是立脚在我的甲背上的!难道说,特拉华人点燃的火,能烧死我祖先的子孙吗?”他骄傲地指着自己身上朴素的纹章,接着说,“从这样的祖先传下来的血,一定会把你们的火焰浇灭!我的宗族是一切民族的祖先!”

“你是什么人!”塔曼侬站起身来问道,这倒不是因为他听到了这个俘虏说的话里的意思,而是那令人吃惊的语调。

“恩卡斯,钦加哥的儿子,”俘虏谦逊地回答说,同时把面对群众的脸转了过来,朝族长低下了头,以对他的地位和高龄表示敬意:“伟大的昂内密斯①的子孙。”

①特拉华语,即乌龟。

“塔曼侬的最后日子快到了!”旅长大声说,“白天终于要来代替黑夜了!我感谢曼尼托,现在已经有个人可以来代替我主持议事会议了。恩卡斯,恩卡斯①的子孙找到啦!让快要离世的鹰看一看正在升起的太阳吧。”

①年轻的恩卡斯的祖父也叫恩卡斯。

年轻人悄无声息地,但是骄傲地步上平台。在那里,激动、惊异的群众全都可以看到他了。塔曼侬伸直双臂,把恩卡斯扶在面前,仔细地察看着他那张漂亮的脸上的每个细微部分,他那看个没完的欣喜目光,表明他正回忆起过去那些幸福的岁月。

“莫非我仍是个小伙子?”弄糊涂了的先知最后大声说,“我一直都在做梦?梦见下了那么多场雪?梦见我的人民像沙土一样被吹散?梦见那么多英国佬,比树上的叶子还多?塔曼侬的箭连小鹿都吓不了;他的胳臂瘦得像枯树枝;跑起来连蜗牛也比他快;每当他们去和白脸孔厮杀时,恩卡斯①总是冲在他前面!恩卡斯②,是他这个部落里的豹子,是莱那泼族的长子,是莫希干人最聪明的酋长!告诉我,你们这些特拉华人,是不是塔曼侬睡了一百个冬天啦?”

①指恩卡斯的祖父老恩卡斯。

②指恩卡斯的祖父老思卡斯。

他的话说完后,场上一片鸦雀无声,这充分说明人民对他们的族长和大神的交往深怀崇敬。没有一个人敢回答一句话,大家都屏息听着,等着他说下去。恩卡斯一直像个受宠的孩子那样,怀着热爱和崇敬的心情注视着族长的脸,这时,他凭着自己公认的崇高地位,开口做了回答。

“打从塔曼侬的战友①领着自己的族人出战以来,”恩卡斯说,“他的旅里原来一起战斗的四大首领,后来都战死了。很多酋长身上都流有乌龟的血,可是他们从地里来,又全都回到地里去了,眼下只剩下钦加哥和他的儿子啦。”

①指恩卡斯的祖父老恩卡斯。

“不错……不错。”旅长回答说;一阵回忆驱散了他全部美好的幻想,使他重又立刻记起本族的真实历史。“我们的聪明的酋长们常常说起,这个血统悠久的宗族中,至今还有两个战士住在英国佬占去的山里。为什么他们在特拉华人议事会议上的席位空了这么久呢?”

年轻人听到这几句话,便把表示敬意一直微微低垂的头抬了起来;同时,为了让大家都能听到,他提高了嗓门,仿佛要把他的氏族的行动方针,来个总的说明。他大声说:

“从前,我们生息在能听到盐湖怒吼的地方。那时候,我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和酋长。可是,当每条小溪边都出现一个白脸孔的时候,我们便跟着魔鹿,返回到我们的民族出生的那条河边①。后来,特拉华人全走啦!其中只有极少几个战士留下来饮用他们喜爱的河水。当时,我的长辈们说:‘咱们就在这儿打猎吧,这条河里的水是流到盐湖里去的。要是咱们向着日落的方向走,那咱们就会看到那些河里的水是流进淡水湖的;在那里,莫希干人都会像盐湖里的鱼一样,死在那些清水泉里。而在这里,等到曼尼托做好准备,说声“走吧”的时候,咱们就可以顺着这条河回到盐湖边,重新收回咱们的一切。’特拉华人,这就是乌龟族子孙的信念!我们的眼睛看的是升起的太阳,不是落下去的太阳!我们只知道它从哪儿来,不知道它到哪儿去!这也就够啦!”

①指赫德森河,莫希干人原住赫德森河上游。

莱那泼的子孙们怀着一种迷信的崇敬心理倾听着恩卡斯的话,甚至觉得年轻酋长那富于形象的语言里,也有一种神秘的魔力。恩卡斯也用敏锐的目光,注视着他简短的解释产生的效果,直到看到听众都很满意,他才逐渐放下原来摆出的权威架势,向拥在塔曼侬高高的座位周围默不作声的人群看过去。直到这时候,他才第一次看到鹰眼被绑着站在那儿。他急忙走下台来,排开众人,来到朋友跟前,然后立刻用刀子猛地一下子把绳子割断,跟着挥手要人群让开。印第安人都默默地听从了,等他回到人群中间,才又聚拢来重新围上圈子。恩卡斯携着侦察员的手,把他带到族长的跟前。

“族长,”他说,“看一看这个白脸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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