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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牙(2)
有些生命,对死亡有一定预感。我们家族中,无辜死去的和正常死亡的先辈,曾在我梦中出现。那位子弹穿透额角的军师王伯瀚,都曾一次次把他的身影,投到亲人们的梦里来。在那并不遥远的年代,我们家族卷动着一部浓缩了的战争风云。他们有的逃亡他乡,有的成了军阀土匪,有的被土匪暗杀,有的成为了咱们国家的功臣和栋梁,正如我父亲那架英雄的老风车。虽然他们现在大都离去,我的创作灵感大都源于他们。我很久都想回到深山中布依族山寨对面的刘家祠堂去看看,那是我的,也是父亲的故居。父亲的坟墓,由当地政府或其他什么商人出资,为招商引资发展红色旅游,修建得相当豪华。靠死人赚钱,这一招还不是郎天裁镇长和文化官员蓝一号的主意。这是我的父亲万万没有想到,也是决不会答应的。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不过,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既然这样,那么,我还有什么不可以坦然回去面对的呢?尽管那片养育了我祖辈父辈,还将继续养育我们下一代的土地,自我父亲离开了它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看它一眼。虽然,我现在正处于创作的困难期,并不一定我所做和想做的这一切,和我未来的创作没有关系。这些和佳苇、瑁黧都没有关系,我必须一个人向着我故乡,那片令我神往的土地行走。
我在临近江边某市地方档案馆某某至某某年的烈士名录里,查到了伯瀚和水英的名字。当时,批准他们为烈士的首长,居然是易某某,和地下党组织中,他们的直接上级,写的旁证。证明伯瀚和水英是同志关系,而不是情人。这样,过去没弄清楚的事情,是不是已经真相大白?现在还没有解开的谜团,难道就永远这样掩藏得很深很深?柳如风的双胞胎女儿水英和水灵,那时都是伯瀚家绣楼的常客。水英和伯瀚即使是情人,也不过分。姐妹俩在王伯瀚洋槐树枝掩映的绣楼上描红唱歌的身影,本来就是那时乌溪小镇最美的一景。说不定水英和伯瀚,少年时代,两小无猜,就在绣楼里私定了终身。没想到帮助廖佐煌赶跑王伯瀚的柳如风的两个女儿刚满十六岁就被廖佐煌霸占。王伯瀚和柳水英在省城公馆的幽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夺回被霸占的情人。伯瀚和水英,是不是在绣楼里玩了怀春的游戏,也很难说。要不,那对水中的野鸳鸯,怎么几十年都在鸳鸯桥下面一带水面出现,始终没有分离?它们是不是还有难言的隐私和说不出的冤屈?我不得而知。不过,他们以生命的消失为代价,成了乌溪小镇人们心中默念的英雄。那个下午,我去拜谒了他们的坟墓。在临近大江的高速公路上,有个很大的水池,那是鱼塘。烈士陵园旁边的山峦树丛,金橘已经成熟。高高的烈士纪念塔下面,集体掩埋的是在我们这片山水牺牲的革命者。从反清志士,到三十年代的红军,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清匪反霸,土改工作队员,一直到抗美援朝,中印,中越,中苏以及后来抢救落水儿童,抗洪救灾等等,构成了上个世纪我们这个大家族的英雄谱系。一切为了这片土地安宁祥和而牺牲的烈士,都安放在这里。我在青松林里在摆放着鲜花的巨幅长长墓碑上,找到了他们的名字。
“王伯瀚,男,一九二×年×月生,中共××省临委军委委员,一九五零年×月被×××暗害。”
“柳水英,女,一九三×年×月生,中共××县临委妇女书记,一九五零年×月被×××枪杀。”
这就是那对野鸳鸯?难道断桥下的鸳鸯,仅是他们的化身和替身?还是错误的历史,以一种正确的面目浮现?
过去的江边小镇,现在已经发展为江边小城。新修的城区,在一大片山峦与平原之间,面对终年流淌的大江。
出租车驶过新修的大桥。宽阔的大桥两旁,是玉兰花瓣形状的路灯。通往新县城的宽阔道路两边,新栽的松柏郁郁青青。某某超市、百货大楼、农资公司、电信局、公安局、检察院、法院、人大、政协的大红招牌和门牌,应有尽有。政府大楼修建在坐北朝南的涞滩广场,半月形的高楼上,挺立着一杆鲜艳的五星红旗。五星红旗下,一枚巨大的国徽镶嵌在楼檐正中央,金色夕照里,闪闪发光。我的心里,立即生出一种庄严的感觉。望着对面浩浩荡荡日月奔腾的大江,我想,这就是我们的政权,我们的心脏,伯瀚和水英、老商和水灵们,为她的诞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他们在不知新中国黎明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被枪杀,或暗杀,不知是不是他们冤魂诉说的一种?辉煌气派的政府大楼里,郎天裁镇长或者蓝一号,是不是在里面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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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牙(3)
历史的乐章,沉重而飘渺。我必须亲眼看到那对革命又被诬为叛徒的野鸳鸯。革命和叛徒,在他们生命中,也许都变得很实在很沉重,唯有他们作为情人和恋人,才可以化为野鸳鸯,留给涞滩码头那一带浩荡江面上的月白风轻。
一代代爱情生命之歌,就这样在自然肉体之上,翩然而至,悠然而逝,来无影去无踪。随我的身影与幻影,生动异常地走来,模糊迷幻地逝去,给人们心中留下那样深重的刻痕与伤痕。
柳如风的双胞胎女儿,柳水英和柳水灵,一曲呜咽悲愤的乌溪河女儿之歌。关于她们的传说,还在乌溪小镇人们心中流传。县城省城档案馆解放战争和剿匪的历史档案里,有零星记载。廖佐煌在国军川军中发迹,在云贵川边界驻防。抗战兴起,初期,已是国军某团团长,回到乌溪小镇,在狮子岭城堡协助开办牵到大后方的黄埔军校,任本地江防司令兼保安团长,权贵一方,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地方势力。征兵派款,为抗战前线供应人力物力,名正言顺地把方圆数百里的政治经济大权抓在手中。乌溪小镇柳家的染坊和烤酒作坊,当然也在廖佐煌征集范围之内。为顾全大局,也为一个合适的安排,柳如风成了廖佐煌万年台歇马场廖家大院的管家。廖佐煌并没有把柳如风仅仅看成奴才,他们相处不错。你想,不是自家人,廖佐煌怎么会把廖家大院的管理权,交给外姓人?可是,管家和主子之间,他们的本质关系不会改变。柳如风的一切家产,必然都成为廖佐煌私有,当然,还包括柳如风的两个女儿。为这件可耻的事情,柳如风曾气得跳进了乌溪河。他的女儿刚满十六岁。那是一九四八年,国军节节败退之际。廖佐煌从打了败仗的国军队伍里,捞回一大笔军饷,偷偷逃回乌溪小镇上来花天酒地,享受人生的同时,又试图东山再起。柳水英是廖佐煌的第某个姨太太,柳水灵则是水英的伴娘。收房的日子是在乌溪小镇的秋天,乌溪河对岸的田畴,稻谷金黄。桑树林里,百鸟鸣唱,青翠浓密。当时,倔强的柳水英坚决不从。廖佐煌和柳水英,达成了什么协议,后来他们住在一起了。柳如风继续在万年台廖家大院当管家。他们在新修的洞房里,住到了冬天。远处战场上的枪炮声惊天动地。狮子岭城堡军号声声。显然,廖佐煌逃回老家的目的,也不是仅仅为了新添一房姨太太。也许为了扩充势力,也许还有更阴险的目的,廖佐煌把水英和水灵,送到几百里开外的省城,一说是进入女子学校读书,一说是送给他的上司某某省主席和什么司令长官,当佣人保姆、情人和间谍内线。总之,水英姐妹俩离开乌溪小镇进入省城的真实身份,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都没有人完全说得清。
那是冬天的早晨,乌溪河两岸,桑树凋零。红得发白的太阳,高高地挂在灰蒙蒙的老君山巅,把凝重的冬水和两岸青霜,辉映得闪闪发光。从万年台通往河边的小码头上,一叶桐油漆过的乌篷船,头戴着金绒帽、身穿貂皮衣的水英和一身小姐打扮的水灵,向乌溪河下游的涞滩码头驶去,而那时,身穿青色长衫的高瘦汉子柳如风,扛着沉重的棕色皮箱,把姐妹俩送上小船之后,立在码头上,望着朝阳下的小船,手搭凉棚,擦着汗珠。那时的水英水灵姐妹俩,同为双胞胎,长着同一张水绵绵的白净面孔,柳叶眉、葱头鼻,明目皓齿,青丝如云,活脱脱一对乡间美人,一般人很难把她们区分清楚。只有她们的父亲,给姐妹俩的手腕上戴上不同颜色的玉镯子。水英的鹅黄|色,水灵的浅绿色,以示区分。此刻,姐妹俩立在船头,看岸边的水竹,看远山的晶莹,看远水的渺远,而给他们划船的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