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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时,我显得依依不啥,掏手绢想揩揩有点儿泪意的眼睛,却同时带出了两张人民币,想也没想就递给了夏红云。夏红云望着簇新的两张五元币,神情忽然变得凄然,眼里蓦地呛出几粒泪花,颤抖着呼唤了一声“小弟,”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4)
夏红云像她名字一样,在夕阳中恍若一团红云飘逸而去后,马车也上路了。村路坑坑凹凹,在马车上的我就像在簸箕里的一粒黄豆。我自然不愿被簸出去,双手死死抓住两边车杠子。村路是那么漫长,那么荒凉,那么旷远,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旷野风沙漫卷,尘土飞扬,所见山包见草不见木,偶尔能见一株两株孤零零的树,从其矮壮、赤裸、四肢发达的身姿看,是桐子树,树上老鸹清冷地呱呱叫着,且近又遥远的村庄断垣残墙,炊烟寥寥,偶尔从残墙闪过一只狐狸样身段的狗,很有点儿松龄先生笔下的那种荒凉、凄然的意味。但到了望龙村口时,却又是另一番境地,一座青翠的山脉横垣在眼前,就像在沙漠中见到的海市蜃楼。
我五脏六腑仿佛都要抖碎了,蹲在路旁干吐湿吐。车夫伸手问我要车钱,我也不问多少,反正也没零钱,随手掏出一张递过去,不料,一侧的老头突然在我手上拍了一掌,瞪起一双充血的眼睛暴喝起来:
“你是李葆华?出手就是五块!”
长这么大,还没谁敢在我不防时打我冷棍的。一时气急,夏红云嘱咐的话忘到九霄云外,一梗脖颈:
“关你屁事!”
“老子管定你了!”
老头眦眉发竖,伸展一张如蒲扇般大的巴掌风呼海啸似地向我劈来。我想躲闪,已经晚了,“啪”脸上着了重重一掌,顿时头昏眼花,像有好多萤火虫在眼前飞舞。我一边伸手到挎包取菜刀,一边高声叫嚷:
“老子今天不杀了你这个糟老头,臭老头,就不是横牛儿!”
手才触摸到刀把,就感觉事儿不妙,恍恍惚惚有一座大山
向我罩下来,接着那老头便像雄鹰叼小鸡似地将我一把提到空
中,嘿嘿地发出了令我有丁点儿恐惧的笑:
“凭你个毛头小子就想杀我关老大!不给你点儿颜色,真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有本事放我下来。”我像翻肚的甲壳虫,手脚胡抓乱踢,
拼命挣扎,也脱不了他的指掌。
“好,放你下来,看你小子有何夺天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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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打夯一样将我齐笃笃蹾在地上,杵得我双脚发麻。我取出菜刀,菜刀与我一道在鱼塘混水摸过鱼,没及时擦,已经锈迹斑斑,我高举着它疯了样向老头扑去。马车夫赶紧过来劝阻,连声说:
“小伙子,使不得使不得……”
“让他过来!”老头喝道。脸上竟闪现出一种欣赏的表情。
“关老,大人不记小人过。他可能是到你们村插队落户的,算了吧。”马车夫说。
老头横了他一眼,“赶你车去,少管闲事!”
也没看清他如何伸的手,轻描淡写一划,我砍到他面门的菜刀就握在他手里了,胸脯同时着了一掌,整个身子即刻倒射而出,落到一块红薯地,又像是被谁推了一把似的,连退了十余步才一屁股跌坐在一堆苕藤上。反正输了,也不想立即起来丢人现眼,顺势倒在苕藤上喘息,思谋至胜法门。这却吓坏了马车夫,惊叫一声,回身往村里跑,嘴里高喊:
“杀人了!关老革命杀人了……”
想杀我,才没那样容易呢!我一跳站起来,见与老头儿所立之处竟有差不多一根电杆的距离,不觉腿就软了,一步也迈不动。天啦,他要真的想杀我,我不成肉饼了!
老头迈步向我走来,距我几步停下,定定地望着我,全身慢慢打抖,眼睛变得越来越柔和,越来越慈祥,径自闪出了点儿泪光,那泪光像血。我把头拧到一边,哼,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羞愧了?
老头说话了,声音很轻,发着颤儿:
“你……你……你刚才说你叫……叫横牛儿?”
“是!咋了?本人大名梅关雪,小名牛儿,绰号横牛儿,还有……这个老虎,夜叉……怕你!”
“不!不会……咋会……”老头没理我,自相矛盾地喃喃,眼里血样的泪光迅速汇聚,滚出两团混浊的眼泪,流至红鼻子处,又成了血色,神情交织着异乎寻常的痛苦和困惑。
这反使我生出了同情心,大人不记人过地拍了拍他臂膀,“算了,你又没伤着我,哭哪样?今后我不会找你算账啊。”
老头悠悠地长叹一声,“走吧孩子。”
我听话地跟在他身后。来到原地,他拈上我的背包和包裹,低喝一声“快走,村里人出来了。”便迈上青山,钻进了树荫。
我也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和一片嚷嚷声,慌忙紧随他插入林中小道。能在飞驰的列车上跳上跳下的我,在这幽深的羊肠一样的山道上硬没追上这红鼻子老头。
山道在林荫蔽日的山中蜿蜒而上,足有五六里路,待我气喘吁吁步上山,老头已经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对面宛如画一般的村庄,从村庄里传来的是轻柔舒缓的古筝弦声,那弦声仿佛是从极遥远的世界极深邃的苍穹中飘飘撒落,不是那么真切,若隐若现,像月光下那种朦胧,恍惚着丝丝缕缕地往人心里渗。转轴拨弦三两声,末成曲调先有情。令人还未踏入那片土地,身心就迷失在一种叫做情叫Zuo爱叫做诗的意境里了。
我神清气爽。
我目瞪口呆。
我感觉真是到了天堂——
由远而近,逶迤绵延的卧龙山再现,云烟缥缈,万丈峭壁冷峻如禅,眺不尽首尾,葱茏苍翠高耸入云;次递亭榭飞翘,掩映于古松柏树,似寺又似观;伏卧在犹如金龙伸出的五爪脚背的村庄很静,静如处子,将之簇拥的果树林木,技头红的红黄的黄绿的绿,宛如身着锦衣氤氲在轻若游丝的烟雾中;旷野,牧童在牛背上横跨着天真,无意有腔地吹起一笛风,悠悠袅袅,犹如浅浅澄溪,柔柔青草;一株株古树错立南北东西,横架起一座座牛郎织女寝宫,喜鹊佳佳,百鸟啁啾……真个是如诗如画。陶醉中,眼前恍惚着出现一串硕大无比的翡翠钻石练,缓慢地由朦胧至真实,是那样璀灿那样眩目,然后又逐渐朦胧,消隐,清晰——那是对面一座山包上一株古老、朋大、苍翠如壮年的榕树,众多白鹤在树上翩翩起舞,榕树下不是钻石,是一小座像宫殿似的建筑,建筑前是石柱砌的牌坊,令人不由联想起天宫那雕栏玉砌的南天门。
可是,一道望不见底,陡峭、险峻、堪称卧龙山第二的峡谷,把那一切都阻隔到了对面,就像是天堂与地狱的分界线,一边是仙界神俯,一边是凡尘鬼域。
我在凡尘鬼域。
但我能到仙界神府。
我所立之处不是山头,而是个宽畅的山丫口,丫口右前方下的悬壁上有一栋小木楼,晃眼看,像是临空吊在那儿的道观。木楼处,一座布满藓苔裂缝,爬满野草长藤的恒古石桥飞架南北,一条石阶小路陡而弯曲地直达木楼通石桥。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窗户里看你。”
正流连,红鼻子老头在木楼里喊我:
“丫头,还不下来,喜啥?有你哭鼻子的时候!”
回到木楼的老头很高兴,对着酒葫芦大口大口喝酒,说这就是他的家,要留我吃饭。他神情很是兴奋,极其亲切,和蔼,但眼睛被酒精冲得血红,加上又听到旁边屋里传来两声压抑的呻吟——那呻吟就像是人被捆绑,嘴里又被塞了东西后发不出声的绝望。我有点儿害怕,便谢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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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也不勉强,呵呵地笑,在我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我姓关,你今后就叫我关伯伯,有空时可以常来和我说说话。如果生活实在混不下去,也可以来打打秋千。哈哈,丫头扮小子,有性格。就扮到底吧。”
我极想问他怎么知道我是丫头,因为他开始是叫我小子的。但出口却只应了声“好的,”就上了石桥。走到石桥中段,我探头向下看了看,隐约可见深渊一样的谷底是一条河,一条湍急的河,泛着白花儿欢歌着向西癫狂;还看见无数对色彩艳丽的鸟儿在幽静的峡谷中飞舞,不禁有点儿流连。正在这时,又传来老头儿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