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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早起,乔姐儿换了一身素净打扮,戴了兜帽,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仙姑领着,往勾栏陈家去求见庶母。到了门房儿处,外头龟公见来了一个婆子引着小媳妇儿,笑嘻嘻迎上前来道:“您老这是从自家儿媳妇再走一步?”
吃了三仙姑一口吐沫啐在脸上道:“恁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小厮,俺们是外乡来的,到此处寻一个远房亲戚说句话儿,你这里可有个陈氏姨太太没有?就是高显城下乔家集上乔秀才家的二房太太。”
那龟公听见是寻亲的,方才客气起来道:“哟,原来是姐儿的亲戚,怎的不早说?我们姐姐回娘家好些日子了,这阵子生意不好,成天在房里招猫逗狗的,便是端茶递水儿也要惹她骂几句,真真儿晦气。”
乔姐儿听他抱怨,赶忙扯了扯仙姑的袖子,三仙姑会意,摸出几个大钱来塞到那小龟奴手里道:“哥儿多担待吧,等见着了老身说她!”那小龟奴见了大钱,眉开眼笑的往里头叫唤道:“麟哥儿,你们家来亲戚了!”
说话儿见影壁里头闪出一个半大小子来,眯缝着眼睛,半梦半醒的出来道:“哥又哄我,哪里来的什么亲戚。”一面见了三仙姑,倒恍惚认得,往肉里瞧了几眼,抓了抓头道:“这是仙姑么?怎的千山万水跑到这里来寻?”
三仙姑啐了一声道:“小孩子家家的莫要多问,引着我去见你娘母子去。”那麟哥儿依旧呆头鹅一般,也不知道问了甚,呆头呆脑的引着两个往陈姨娘房里去。
那陈氏这几日没甚生意上门,房里淡出个鸟来,院里的丫头小子们嫌她,都不肯靠前,只好每日里打骂麟哥儿出气,这会子见他回来,一口啐在脸上骂道:“那小王八叫你出去作甚,又不是放月钱果子,窜得倒比兔子还快!我使唤你出去买个瓜子点心,就推说身子懒怠,坏透了的小厮儿!”
麟哥儿哼哼唧唧的说道:“哥哥唤我怎敢不去,如今咱们又比不得往日里了……”说着,闪过身去,让了仙姑两个进房。那陈姨娘正骂着,忽见房里进来两个人唬了一跳,定睛一瞧竟是三仙姑,惊得一蹿就从炕上跳下来,拉了仙姑道:“我的三奶奶,你如何到了这里,莫不是奴家阳寿尽了,派了你这老神仙来引渡引渡小妇人?”
三仙姑见陈氏说话依旧是道三不着两的,忍不住气乐了,一面说道:“倒不是我老身特地来瞧太太,原是你女儿瞧您来了……”说着一闪身,让出身后的乔姐儿来,摘了兜帽,上前来盈盈下拜,见过庶母。
陈姨娘见了乔姐儿,心里暗暗的吃了一惊,知道她与丈夫向来琴瑟和谐,如今几百里地前来,莫不是算出自家私下藏了什么乔家的东西,竟跑到此处前来追讨……嘴里打着马虎眼道:“哟,大姑娘,好久不见了,自从你恭喜,我小妇人也没去瞧瞧你,可是天地良心,当日从乔家门儿出来时,只有我和麟哥儿两口人空身儿回了原籍,再不曾拿了你家什么东西的!”
乔姐儿见了这话头儿,只好说了唐家拿着婚书反来要人之事,一面请姨娘拿出当日退回来的金簪子,并与自己家去,做个人证。
那陈姨娘听见碧霞奴家里遭了难,心中十分幸灾乐祸,面上却是乔模乔样大惊小怪的说道:“吓!十几年没音信了,怎的这样忽剌巴的来抢人,青天白日还有王法没有!……只是,时隔多年,那东西早就不知被小妇人丢到什么爪哇国里去了,况且常言道,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我一个行院里的姐儿出身,原本怯官的,倒要往衙门口儿与县尉大老爷们对质,岂不是要了小妇人的亲命?我一条贱命不值什么,可怜麟哥儿尚未成人,怎好没了娘……”
妆狐媚子挤出几滴答金豆子来,见乔姐儿待要再说,又抢先笑道:“况且当日姐儿的好妹夫已经将奴赶打出来,不叫守着老爷的牌位,如今我也不是乔家门儿的媳妇,这样事情却与我说不着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也不虚留你们,到家里该问好的,替我问个好吧。”
碧霞奴来到元礼寻亲之前,心中便知多少就是如今的排面儿,今儿见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待要再说,那陈氏姨娘哼哼唧唧的只说头疼,一面喊叫起来,叫外头小龟奴送客,登时进来两三个大小伙子,就要赶人。
三仙姑只怕乔姐儿年轻媳妇子,给人臊了皮去,赶忙领着出来,出了街门儿,拉了乔姐儿的手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是那婆娘的地方,容不得咱们死皮赖脸的求,依着老身说,先回店房里去,歇一夜想想法子。”
乔姐儿也不敢久留烟花之地,只好忍着泪珠儿与仙姑回了客栈里头,晚饭也不曾用,和衣抱膝,靠着熏笼整坐了一夜,只是流泪,想着早起再去,哪怕和盘托出全副家当来,定要买通这陈姨娘,打下这场官司,救出丈夫要紧。
到了第二日,三仙姑早早起来,就瞧见乔姐儿一双眼睛肿的烂桃儿一般,虽然梳洗打扮了,总是一副憔悴的模样。因上来劝她想开些,船到桥头自然直。乔姐儿打定了主意,那婆娘虽然深恨自家,如今到底落魄了,急着用的是真金白银,若是三郎陷在监里捞不出来,便是家有金山银山也没个用处,不如都拿出来以结其心。
想了一回,心里倒不害怕了,对仙姑说了自家打算,请她帮衬着讨价还价,三仙姑见碧霞奴心思已定,劝也无用,况且心疼三郎这么个好孩子,也赞成乔姐儿坚贞性子,答应着帮她说合。
娘儿两个依旧烦出店伙计雇了车,往勾栏陈家去求,可巧又是昨儿那小龟奴当班迎客,见了她们,不等开言就迎上来笑道:“来的可巧,你们家里亲戚倒除了一桩奇事,连我们妈妈都说这真奇了,早起刚来瞧过,这会子屋里还闹着,你们也快去瞧热闹吧。”
乔姐儿两个听了吃惊,那三仙姑便拉着他问道:“我问哥儿一声,怎么个奇事法儿?”小龟奴一行笑一行说,原来早起就听见陈氏房里叫嚷出来,丫头进去一瞧,衣裳也叫人剥了去,头发也剃得就剩下一个秃歪剌,滚在屎尿堆要死要活的,一旁站着她家那半大小子,唬得已经呆雁一般,问他也不知道言语了,这会子请了太医来瞧,煎药来吃下一剂,睡在炕上,还直嚷着侠客爷爷饶命呢。
那三仙姑倒犯了老本行的通病,叫一声阿弥陀佛,念一声无量寿佛道:“罪过哟,莫不是冲撞了神佛,遭了活菩萨报应……”乔姐儿只怕陈氏这般撒痴只是妆的,为了不叫自家再去纠缠,急忙拉了仙姑去她房里看个究竟。
还没进了房门,就闻见一股子骚臭之气,院子里头晾着被褥,上头都是大片的污迹。远远的就听见陈氏在房里干嚎,说着什么再不敢了等语,乔姐儿娘儿两个只是不明白,只好进得房中一探究竟。
那陈氏瞧见碧霞奴进来,唬得嗷一嗓子,直从炕上滚将下来,爬了几步,抱住碧霞奴的膝盖哭道:“大姑娘,我再不敢了,求姑奶奶做主超生!”
乔姐儿见她一惊一乍的,唬得颜色都变了,又不像是装疯卖傻,倒真的好似中了邪祟一般,自家也有些害怕,回身叫了仙姑道:“干娘快来,这是怎的,只怕当真是撞客着了。”
仙姑见了陈姨娘这副狼狈模样,想笑又不好笑的,忍住了上前来,在她头顶上比比划划的,口中念念有词,一面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伤了阴鸷,也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
念叨了一阵,那陈氏略安稳些,麟哥儿进来扶着躺到了炕上,喘了一会子,直勾勾的又不说话。只好去问麟哥儿,那小厮儿呆头呆脑的说道:“昨儿睡在外间,夜里听见屋里响动,嚷着什么好银妇,若不好生襄助乔娘子打正了这场官司,将你首级剁下挂在高显城门,再与那狗官家里算账等语,唬得我不敢进去……”
原来当日乔姐儿探监之时,与丈夫说起陈氏姨娘之事,只因那花逢春不是外人,也不曾避讳,谁知那花二哥是个会驾筋斗云的侠客,又是个有心的,听了这段缘故便记在心里,大夜间悄悄儿的挣开了铁锁,使一个锁骨法,从小窗户钻出男监之中,暗暗的缀着乔姐儿娘儿两个南下,到了元礼城中。
隐住了身形,跟着乔姐儿前去拜见庶母,见那陈氏见死不救,心中忿忿不平,等到夜里换上夜行衣靠,来在勾栏陈家恐吓一番,只要她说出金簪去向,谁知那陈姨娘虽然往日里嚣张跋扈,倒是个银样镴枪头,禁不住吓唬,屎尿齐流滚在地下,花逢春嫌她腌臜,只得越窗而走。
如今乔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