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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来,直直望向白鼎臣。
白鼎臣面无表情。也直直看着林笑。
好半晌,二人都没先开口說话。
“十四弟,怎么,见了白大人太过开心,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麒泰微笑着道。“白大人,当初多蒙大人照顾我家麒光,麒泰在此谢过了!”
“公子,您认错人了。”白鼎臣忽然一笑,然后淡淡道。“在下并不认识令弟。更谈不上什么故人。您之所言,在下不敢承受。”
“哦,莫非白大人也得了离魂之症么?看来,举剑自刎之說,是确有其事了!”麒泰看着白鼎臣脖子上的那道红痕,微笑着淡淡道。
“是啊,在下是个没死成的亡国孤魂,进来只为跟令弟說一声,在下不配这等好词。在下早已没了气,改了志了!倒是令弟,年轻有为,才华横溢,志气不俗,此地大好,令弟鲲鹏展翅,直入云霄……不若各自珍重吧!”
說着,自顾自地拿过酒壶斟了一杯酒,仰首饮尽。深深看了林笑一眼,仰天大笑而去。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和大哥站在一起了。”麒泰静静說。
“可惜了这般风神气度的人物!”麒玉带着一丝惋惜之色,“偏生是个榆木脑袋。”
“光儿,你也不须难过,本来也没指望他会跟咱们在一起。”麒惠拉拉林笑,关切地安慰他。“是他自己不识好歹。”
林笑微微一笑。不作声。
“光儿,你不必沮丧。”麒泰走上前来,拍拍林笑的肩膀。“我看他也不是真心跟大哥在一起,哼,他这人准是打着什么别的主意,利用大哥呢。”
“而且,还这么高调地结交士子文生。”麒泰的目光一沉,冷声道。“这个白鼎臣,肚子里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呢!”
“看着就烦!”麒惠忍不住气呼呼地說。“还不如不来这里了,平白地受了这个酸丁一肚子气!”
“呵呵呵,不白来。不来怎么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呢?”麒泰悠然道。“白鼎臣吗?我们就看看他要给咱们演一场如何精彩的好戏好了!”
“哼!”麒惠愤愤坐下,抓起一杯酒喝下。重重一顿酒杯。
林笑站在窗口,眺望着远处暗沉的山色,不觉陷入沉思。
隔壁雅间。
面目英俊身材伟岸的青年默默坐在椅子上,一个眉目俊朗的年轻人站在他身边,轻轻地给他揉着肩膀。
“回雪。”青年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墙壁前,痴痴抚摸着光溜溜的墙壁。“他就在那边……离我如此之近……”
“是。主人。”回雪微笑着回答。“主人要见殿下么?”
青年的手顿在空中,慢慢收了回去。目中浮起怅然之色,“可是,见了他,我要說什么呢?我会不会吓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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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今日依旧不见殿下吗?”回雪还是那个笑容,一点都没变。整个人的脸上就像扣了一张笑脸面具。
“见……还是……不见呢?……”青年叹息着。指甲无意识地在墙壁上轻轻划着。
“白大人已经拒绝殿下了。看来,他也不会进来见您了。”回雪淡淡說。
“嗯……他本就恨着我的。”青年无所谓地說。“看来即使变了节,他也依旧最恨我。”
“或许,他还把自己当成忠臣看呢。”回雪微笑着說。“若是变了节,他就不会把脖子上那道伤摆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给人看,白大人一向是个注重自己容貌的人,平日的讲究那么多,那伤不止难看,还是他忠于萧氏的证据——一个变节的人,更正常的做法该是掩盖那忠诚的证据才对。”
“……哈……这就有趣了……”青年忽然扑哧笑了出来,“这个呆头鹅到底在自作聪明地打算些什么呀?!……”
“隔壁說看戏,那么咱们不妨也拭目以待,看看白大人给咱们演一出如何精彩的戏好了……主子,您不欢喜么?”回雪盯着青年的眼睛,笑问。
“欢喜……有何值得欢喜?……”青年叹了口气,“那个呆头鹅……从小就呆……现在还是这么呆……可怎么办啊……”
“主人在担心白大人?”回雪讶然。“您不是一向讨厌白大人么?”
“讨厌没错,可是看到他自己把自己架到火上烤,还是忍不住难受的。”青年撇了一下嘴,皱起挺秀的剑眉,“說穿了,我们这路降臣,终究还是一路人。”
“可是他恨您。”回雪不笑了,冷冷道。“您没看到他刚刚看到您笔迹时的那张脸上是什么表情!”
“唉……”青年的手收回袖中,长叹一口气。
“笃笃笃……”店小二敲敲门,回雪扬声问:“什么事?”
“白大人已经走了,走前给屋内的客人回了诗,让小的送过来。”
回雪到门口接了诗,恭谨地呈给青年。
青年看着纸上挺秀的字迹,面上浮现出一丝奇特的神色,只见上面写着:“《月》过水穿帘触处明,藏人带树远含清。初生欲缺虚惆怅,未必圆时即有情。”
青年把纸攥成一团,握在手心里。直直瞪着墙角的花架,目中现出阴沉之色。
“主人?……”回雪望着青年的脸色,紧张地问。
“回雪,我,是该见见光儿了!”青年一把把纸团顺着窗户抛出去,回转身,平静地看着回雪。
“……是,主人。”回雪垂下眼帘,安静地回答。
林笑站在窗边,看着孤悬在夜幕之上的一弯月。
心中忽然莫名地惆怅。
那一晚,自己也是这般一直站在月光下,看着朦胧的月色笼罩下的黑暗出神。
那时候,自己想了很多很多。
有痛,有伤,有悔,有心酸,有绝望,有茫然,有反思,有回忆……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破碎和空虚、寂静和失落。
现在的自己活得远比从前积极,可是为什么还是有着这般郁结?是林笑的放不下,还是麒光的左右为难?
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故人,究竟该用何等的面目相见?
若是能再见苏诺,自己又会用怎样的心情看着他,开口說出怎样的话?
曾经爱过、恨过、纠缠过的人,怎样云淡风轻地遗忘,又怎能漫不经心地忆起?每一个付出过真情的爱人,都曾在灵魂深处烙印下他们独特的印记,一旦触及,便隐隐作痛。恍惚间便看到了回忆中那人的脸。温柔、放纵、疯狂、直指人心;张扬、冷酷、凌厉、没心没肺。同一张脸上变换着不同的表情,每一种都如利刃割过,痛彻心肺。而那人的一切,都随着痛楚,渐渐的开始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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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一声长叹。
他忽然明白,原来让人痛苦的并不是已经失去,而是曾经拥有。
第十九章 天使抖落了一地鸡毛
上大学的时候,林笑和肖眉喜欢坐在五道口地铁站里,看着匆匆上车匆匆下车的人群潮水般涌来、消退、再涌来、再退去……观察人群的意义不是消磨时间,而是努力地在一群表情麻木面目模糊的脸上寻找别具特色的表情。总有那种独特的人,带着不一样的鲜活而生动的表情出现在视线中,于是林笑就一直看着那人,直到他消失不见。大部分时间,当林笑注意到特立独行的人时,那个人很快地也注意到林笑,然后就飞快地扫林笑一眼,有的被他无礼的盯视弄得很尴尬,有的则冲林笑一笑而过。林笑想,当一个人被特殊的目光从背后关注时,那个被观察者是有感觉的,所以每次他们都会迅速回头发现林笑。
那种受到了监视的感觉,可能很多被人热烈地暗恋过的小女生都曾在上课时感受过——来自身后的或者来自斜后方的小男生炽热的目光,于是她回过头去狠狠瞪他一眼,或者,她红着脸低下头去。
林笑随着麒泰等人一起离开阅秀楼,走在夜色岑寂蛙唱声声的大路上时,他忽然有了一种被人关注着的感觉。
空气里飘来阵阵清新的芳草香,伴随着河岸湿润的水汽,让人心中立刻一片清凉。马儿嗒嗒的蹄声、清脆作响的脖铃,坐在平稳的车内,林笑不知不觉的闭上眼睛。
昏暗的车厢内,麒泰侧头凝望着林笑模糊的侧影。
黑暗中那明艳的五官安静地起伏出温柔的曲线,毫无防备地在麒泰的身旁随着马车车身轻微的颠簸微微摇晃。
林笑的呼吸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麒泰忽然忍不住产生一丝恐慌——他会不会就这么睡着睡着便断了气?
麒惠和麒玉骑在马上轻声谈着什么,似乎也被夜色的寂静感染,所以声音一直压得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