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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黄打非风云录-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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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半疯狂状态,仿佛偌大的师院全部成了他的天下。
  杨敢之兴奋地挥动着手中的毛笔,饱蘸浓墨,气沉丹田似的吸了一口粗气,在纸上落下他的笔迹。刚刚写了“红卫兵”三个字。就传出梁灵凤不屑的话音:“杨敢之,你这文章写得还可以,这字太丑,像是几个小苍蝇在纸上爬,红卫兵的英雄气概造反精神,全被字肮脏掉了,还是我来吧。”
  稽胜利也在一旁帮着腔:“红卫兵的宣言字要写得端庄大方,怎能这般小头小脑的,有辱我红卫兵的军威,还是让梁灵凤写吧!”
  杨敢之闹了一个大红脸,只好悻悻地把笔交给梁灵凤。梁灵凤也不客气,捋了捋衣袖,握紧了笔杆。饱蘸浓墨,在白报纸上写开了。扎着两根羊角辫的梁灵凤,人长得秀秀气气,字却写得大大气气,间架结构,起承转合,还像那么回事。看那架势从小是练过大字的。标题用的是大字隶书,正文用行楷,挥笔疾书,写得如行云流水那般。稽胜利在旁大声叫好,说是灵凤这字嘛,确是写出了我红卫兵的英雄气概。一篇向修正教育路线宣战,向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开火的战斗檄文,在他们三人的策划下,连夜草成。第二天就醒目地出现在校园的大字报栏内了。
  教室成了陵州师院毛泽东主义红卫兵造反司令部。稽胜利、杨敢之、梁灵凤风风火火地开始招兵买马,树旗帜,拉山头。这支队伍迅速地膨胀了起来,最终发展到了两百来号人。
  红卫兵运动在师院狂飙突起,他们三人像是这个小团体的核心人物,整日里和他们的战友们分析着形势,研究着战略。稽胜利俨然像是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拿破仑。不久大串连的风潮,席卷陵州。梁灵凤和杨敢之双双结伴带着师院红卫兵小分队去了北京。稽胜利认为师院红卫兵的司令要担负起全校的斗、批、改任务,自然不便远行。潜层次的原因,他是生怕他走后权力出现真空,有人窥伺他的红卫兵统帅的位置。一个月后,当杨敢之、梁灵凤带着被毛主席他老人家接见的幸福和两人情感上的丰硕成果返回校园时。一份用红笔加框的小字报,醒目地写道:“请看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大流氓杨敢之的真面目。”
  当时杨敢之兴冲冲地跨进校门,还是梁灵凤眼尖,她仿佛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对杨敢之说:“喂,那小字报好像是写你的。”
  杨敢之凑近小字报。看着看着他脸色都变了,那小字报上写道:稽氏的笔杆子杨敢之是混入红卫兵队伍中的阶级异己分子。他不是雇农杨飞龙的亲儿子,而是恶霸地主杨飞天小老婆的遗腹子,杨飞天被镇压后,杨飞龙要了杨飞天的小老婆,才生下了杨敢之这个杂种……看到后面他额头的冷汗直冒,因为连外人很少知道的他和姜玉珍在芦苇荡苟合的情形也被抖搂出来。
  他顷刻之间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呆愣在了小字报前。恍惚中他被蜂拥而上的昔日战友们反剪着双手押回了司令部。这时他们司令部已搬到行政楼,那幢古香古色的有着翘角飞檐的大屋顶楼房竟被改成了“文革楼”,他像是被游街那样,脖子上猛然被挂上了一个小黑板,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打倒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杨敢之”。
  杨敢之想申辩,然而他那可怜的辩解被愤怒的红卫兵用响亮的口号声震碎,仿佛像是一名吱吱乱叫的小老鼠在一群老虎的怒吼声中失去了语音的音调,显得那么无力。他急得一头冷汗,但他那颗自以为聪明的脑袋被两名彪形大汉的大手死死揪住,头皮被揪得生疼,混乱中他的红卫兵战友们扯掉了他别在胸口的毛泽东像章,那是北京红卫兵赠送的,也不知被谁窃取了。他真的是欲哭无泪。当他被推推搡搡地按着脑袋,架着双臂,带进批斗会场时,他的心真正碎了,他昔日的战友们,仿佛被他这个披着人皮的狼愚弄了一般,几百双眼狠狠在瞪着他,看着这个阶级异己分子,这个欺世盗名的政治骗子。他被一阵一阵震耳欲聋的口号声震得抬不起头来,泪水糊着汗水,在他脸上流淌。
  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大嗓门,宣布他被撤销红卫兵的宣传部长职务。紧接着,那个昨晚还在列车上和他亲密无间一起唱着“抬头望见北斗星”的女战友,用更加严厉的嗓音宣读着一封从老家寄来的揭发信。这信揭开了他的身世之谜,把他心中最肮脏的隐私抛在光天化日之下,恍惚中他头脑中出现了家乡的小河湾,小村小路,无边无际的芦苇荡,那个和他在芦苇荡调笑的女人……他想到了姜玉珍,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杨飞龙,紧闭的双眼流下了一串串浑浊的眼泪……
  在权力顶峰上叱咤风云的人是难以预料滚下峰巅的悲惨命运的。那时的杨敢之是兴奋的,仿佛发酵的面包,自我膨胀得厉害。就是在若干年后,他在回忆往事时仍然津津乐道当年的风光。当然那是带有某种庆幸的口吻,他清楚地知道,他的一些很有才华的战友,虽然出生于苦大仇深的家庭,也算是根正苗红的“红五类”,然而卷入那个史无前例的大革命,在革命风口浪尖的风光地带,不知天高地厚地风云一阵后,很快被潮流推进了波谷浪底,毕业后带着“三种人”的帽子,被打发回了他们的出生地,从此万劫不复,这使他想到了命运,尽管他们那时都是壮怀激烈的青年,他的命运在那个火热的夏天经历了人生大喜大悲的转折后,沦落于幽暗无光的水底。因为他那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世被披露、被揭发,革命接班人和地主阶级孝子贤孙的转变也就在顷刻之间。这转折使他领略了世态炎凉和人生的大起大落所造成的灵魂震颤。
  他暑假从学校回家了,家乡还是那么贫困,几乎和他上学之前没有任何变化。父亲只知道盘着腿在炕上埋头抽烟,这个前大烟鬼,现任村革命领导小组组长的贫雇农,把全家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敢之的身上,他毕竟是村里出去的惟一一个大学生。父亲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文化大革命”闹得怎么学校也不上课了,连村西头的娃娃们那个只是初中的学堂也弄得乌烟瘴气,闹得要批斗学校姜校长。一位多么和蔼善良的教书先生呀,我家敢子就是他教出来的一个大学生,他常常在全校大会上谈起我家敢子在学校的情况。那口吻是骄傲的、赞赏的、沾沾自喜的,仿佛敢子的成功就是他的成功。他教了那么多山村娃子,教出的惟一一个在省城读研究生的也就是敢子了。
  老父亲一边“吧嗒吧嗒”抽烟,一边神情忧郁地用他那布满皱纹的老脸,看了看坐在房里看书的儿子。儿子脸上阴沉沉的,他知道儿子不高兴。杨敢之是前天接到父亲病危的电报,从热热闹闹的省城陵州师范学院打车回家的,他也整不明白,父亲身子骨一直很好,刚刚五十出头又哪来的毛病,而且病危了。于是匆匆忙忙告别了师范学院革命师生造反队的同志们,匆匆忙忙赶回了家乡。回到家却发现父亲壮壮的,没有一点生病的迹象。原来骗他回家的目的是催着他和姜校长的女儿姜玉珍结婚呢。他借口现在革命工作这么忙,学校又要搞斗、批、改,又要造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反,还要到北京去进行革命大串连,去见伟大领袖毛主席。哪有时间考虑个人的事情,还是等一等,再说现在不是提倡晚婚吗?
  父亲沉着脸说:“这事是我和姜校长早年约好的,人家姜校长早把你当儿子待的,要不花这么多心血栽培你?现在眼看你学业有成,总不能当陈世美吧!俺虽是农民,这背信弃义的事情不干,乘这次回来就把这婚事办了,俺老杨家从来不做悔婚这种缺德事。再说玉珍姑娘要人品有人品,要水平有水平,现在也是乡学校的民办教师了,人又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哪点不配你小敢子?你看,你不在家那会儿,你妈得痨病躺在床上,是她像女儿一样照顾的,他家接济咱家也不少呢,俺老杨家可不能忘恩负义。”
  妈也插嘴说:“敢子哎,我这条命没去见阎王,亏着人家姜校长和玉珍姑娘,我们不能悔婚呢。”
  杨敢之说:“爹,妈,这是封建包办婚姻,我们这是新社会,不能再兴封建那一套,男女结婚要讲爱情。”
  爹说:“敢子你这说道,咱不懂,要说感情你从小和她一个班上学,从小学到中学,到人家家吃,到人家家喝,特别是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儿,俺家穷得都揭不开锅,是人家姜校长让女儿送来了三斤棒子面。村西头连市里稽昌明书记遗弃在家里的老婆还饿死了呢,俺家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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