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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离渊岛的使者来过。他们本是作为说客去游说顾成风,离渊岛虽然只是弹丸之地,但实力已不同往日,顾成风忌惮三分,又改了说辞是前来勤王,以防不轨之徒。五殿下深知顾成风贼子之心,拒开城门。是时又有顾军在雨崇城外假借勤王之名请求开城。离渊岛使者见游说不成,便要请辞。五殿下一怒之下就要开战。”周易贤言毕,遂退出廷机阁。
青骊知道,承渊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这么多年来诸事累压,他早已不堪重负。皇帝病逝驾崩,对他而言无疑雪上加霜,丧父之痛加上亡国之恨,这一战迟早要来。
既然答应过承渊只要他开口,她就会离开,青骊便不在宫中多做停留。
珍珠冷(十八)
承渊早就安排了护送青骊的一支队伍,但此时女子却并未直接赶去与月棠会和,而是驾马直奔雨崇西门——顾成风的军队就是从那里攻来的。
往日喧闹的雨崇接到如今街景惨淡,除了整装的士兵,就是那些留下为雨崇做最后斗争的百姓。所有人的神情里都写着视死如归,哪怕是垂暮之年的老者,手中握着已经断缺的木棍,那样的神情也肃穆悲怆。
当年在闹元节出宫游玩的景象从记忆里被抽出,那时的喧嚣热闹,人群里到处有对新年的憧憬。她在马车里看着世事新奇,不过瘾时她甚至跳下车,没入人流,听着人声欢笑。彼时亲人在旁,青蘼矜持,承捷潇洒,承渊温润,如今却是她一人驾马狂奔,承渊苦守雨崇,承捷战死,青蘼生死不知……
临近城楼,青骊却被士兵拦下。
“我是七公主青骊,五殿下可在?”青蘼身坐清携之上,手握马缰,急急追问。
“五殿下正在城楼部署,请公主放心离去。”士兵回道。
他也是一早就料到她会过来,所以连最后见面的机会都这样拒绝。
“我明白了。”马上的女子低声自语,取出一只沙包,交给士兵,道,“烦劳转告五殿下,青骊会履行所约之事……”
她抬头,仰望雨崇最后的这道屏障——他明明就在上面,却不能相见,如他们就算再亲近,也是被横亘在彼此之间的血亲身份所阻隔。
“等他回来。”她掉转马头,扬鞭,就此踏尘而去。
她没有看见城楼上默默凝望的那个人,在最终即将点燃战火的那一刻还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她的身影。长街上她素衣飘然,驾马离去,如是落在他记忆里的最后一笔,拖长了墨迹,渐渐淡去,也终结了他们相守的时光。那些无言却深情的凝睇,最终在他一声“击鼓”之下,落下帷幕。
青骊按照事先计划的路线前去与月棠会和,却不想还未离开雨崇多远就看见了月棠一行人。
原来当初月棠带着慕空离开皇宫之后,本想托人照顾孩子,自己回去,但她不放心将慕空交托他人,只好留下照顾。
“你真的要回去?”青骊看着月棠,始终如一的温婉模样,却在此时多了坚韧。
“七公主会出现在这里,就是答应了承渊会照顾空儿。既然这样,请公主成全我做为承渊妻子最后的愿望。”月棠将牵着的慕空的手交托到青骊手中,“月棠有愧于公主,望公主大量,不计前嫌,替我照顾空儿。”
“这个时候再说过去的事已经没用了,你真要回去的话。”青骊回头,道,“司斛,把清携牵来。”
月棠知清携对青骊的意义,当下不知如何回应。
纵然心里万般不舍,如此境地,青骊想到的却只是这样,她抚着骏马,凑近了低声道:“替我回去看他。”
“谢七公主。”月棠道。
一旁的慕空只字未说,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两名女子,拉着青骊的手越发握得紧。
青骊似感觉到什么,低头看他,慕空却忽然抱着自己,不去看月棠。
母子分离,连五岁的孩子都不忍再看,月棠又何尝不知慕空心中不舍。但离开皇宫这段日子,她时刻牵挂承渊安危,如今有青骊应约,她才有回雨崇的勇气。
“路上小心。”青骊道。
月棠点头,立即上马,赶回雨崇。
慕空听见马蹄声,当即松开青骊,痴痴看着月棠远去的背影,直到人去楼空,再望不见月棠的影子,他才像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朝着月棠驾马而去的方向跟去。
“空儿!”青骊将慕空抱住,男童也不挣扎,和原先一样垂手站着,再不说话。
“七姑姑,母妃不会回来了吧。”慕空清澈的眼光氤氲开一层水汽,在见青骊默然之后,他只上前又一次抱住青骊。
青骊搂住慕空小小的身子,彼此依偎,也只有靠这样的方式互相安慰。她柔声道:“空儿,以后你的身边只有七姑姑了,你怕吗?”
慕空松开手,稚嫩的脸上却有坚毅,童真未去的眼里写着坚定。他看着青骊,没有丝毫退却,道:“不怕!”
孩子的眉目和承渊极像,虽然少了几分承渊年少时的温和,但这样的目光简单干脆,让青骊也不免更多了勇气和信心。
青骊原本带着慕空,和负责保护的队伍一路南下,接连着走了数日。众人依旧行在山林之中,风餐露宿。
这日夜间,慕空依旧靠着青骊入睡,身旁火堆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却也消不去已经入秋的夜凉。
慕空缩了缩身子,青骊当即将他搂住。睡眠中的孩子呢喃着,隐约听得出是在叫“母妃”,叫“父殿”。
青骊看着火光中睡去的男童,不免一声沉重长叹,却极轻,怕将慕空吵醒。
“七姑姑……”慕空在朦胧中转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再睡一会儿,天亮了还要赶路呢。”青骊柔声道,几日和慕空相处下来,两人已经亲近不少。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慕空问。
“往南走,去海边,以后,我们也许就要在那里生活了。”青骊的语调自有惆怅,但现实如此,她亦只能顺从,看着慕空睡意依旧浓重的双眼,她勉力微笑,道,“空儿,以后一定要时刻谨记,母妃父殿这样的称呼,不能再叫了,就是在梦里,也不可以,知道吗?”
慕空抿唇,用力点头:“空儿知道了。”
周围是入秋后虫鸣的尾声,跳跃火光中青骊的欣慰的神情让一切看来都获得了暂时的宁静。
草丛里忽然传来脚步声,飞快迅速,所有侍卫顿时肃容,拔出刀剑,留意着四周动静。
青骊将慕空护在怀中,司斛和侍卫都靠拢过来,目光所聚之处,就是声音的来源。
草动声越来越近,最后竟是冲出一道身影。
“公主……”是之前出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如今仓皇回来,一个踉跄就跪倒在青骊面前,颤着声道:“公主……雨崇……城……城破了……”
前一刻的紧张在此时转为震惊,纵然已经无数次在心底料想过结局的到来,但当真正需要面对的时候,她却不知所措。
“五殿下在战中受伤,顾成风强行攻城,五殿下带伤应战,但兵力不敌……最后……”来人已无法继续,只悲恸垂首。
整齐的刀剑落地声,除了还没有回过神的青骊和被抱在怀里的慕空,所有人在听到消息之后弃刀跪地,漠然不语。
雨崇城破,这意味着代表大珲的最后一丝力量土崩瓦解,以扶苏姓氏为大陆主宰的统治时期彻底成为了过去。
“七姑姑……”慕空看着失神的青骊,轻轻推了推。
“五殿下呢!”青骊询问,却没有得到答复。她扶着身后的巨树站起,居高临下,大声诘问道:“五殿下呢!”
“战中混乱,横尸无数,据……据说……五殿下被顾成风斩杀在混乱之中……没有留下全尸……”
“我母妃呢!”慕空上前追问。
“五皇子妃在破城当时,纵身跳下了城楼,也……”
“你们看着空儿。”青骊靠着树干才能勉强站立,当她试图一个人走开时,慕空却抱住她。
孩子悲伤的哭声蔓延在四下凝重的气氛里,那么清晰,那么深刻。
“哭什么?”青骊的声音开始颤抖,她低头,已经被洇在眼眶里的泪模糊了视线,慕空的面容变得不再清楚,但她听着孩子哭声,却训斥道,“有什么好哭的!作为扶苏家的后裔,这种时候,不许哭!”
“七姑姑……”慕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抽噎着抬头去看青骊。
半边脸陷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素衣女子因为极力克制落泪而身体发颤,她抬头看着树叶缝隙里透来的月光,那么微弱,几不可见。
“公主,好像有人朝这里过来!”侍卫道。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