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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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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的棉的我都要替你收拾好。”家廉脸上的表情奇怪地变化了一下,默默把衣服穿上了。
  早餐是玉米面糊糊,下饭的是一小碟辣酱和酸萝卜缨。家廉看着桌子说:“我想吃糖坨坨。”糖坨坨是茅山回民制作的一种清真食品,外焦里糯,香甜适口。做法是先将面粉用开水烫个半熟,揉和均匀后包上红糖,双手挤压成饼,放入油锅慢炸。繁丽看一眼玉芝,说道:“今天就算了,明天再去买吧。”几个孩子听了,跟着喊:“我们也想吃。”繁丽这才站起来说:“我去买,我去买。”到厨房拿只碗就出去了,不大会儿工夫,从外面端着黄澄澄的十个糖坨坨进来。
  家廉一气吃了三个。繁丽笑说:“你可真能干。”家廉拍拍肚子说:“太腻了,不然我还能再吃一个。”玉芝说:“他打小就爱吃这个。还有马痰迷的羊肉火烧,吃起来就跟不要命似的。”士云说:“这么好吃的东西,谁不爱吃啊!”繁丽心里酸酸的,说道:“等你走那天,我把这两样东西都买齐了,带上。”
  吃过饭,两人都回到前面房里。临出房门前,家廉张开两臂把繁丽揽在怀里,打趣道:“让我好好抱抱,这一出门就再抱不成了。”
  繁丽紧搂着他,仰起头,两人便长长地吻在一起。家廉贴近她耳边低声道:“我昨天把你啥都看到了,你真好看。”繁丽羞得红了脸,用手把他一推,说:“大白天日说这种话,你不怕人听见。”家廉搂着她说:“我说的话,再不怕人听见了。好了,我这就走了。”
  繁丽一想到他走出家门将要面对的一切,半天不愿撒手,叮嘱道:“会上人家说啥你只管听着,听不下去了,就想想我。”家廉的眼睛亮晶晶闪着光,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出了房门,他绕到后面厨房。玉芝正在洗碗,他跟玉芝招呼道:“嫂子,叫你受累了。我走了。”玉芝甩着湿手,回头说:“中午早点回来吃饭。”家廉说:“嫂子的饭我快吃不成了。”玉芝被他说得语无伦次。“吃,吃,有得吃……”看着家廉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忍不住落了泪。
  没过中午,凶信就送到家来。家廉在学校用事先准备好的刮胡子刀割断颈动脉自杀。他的年轻的血喷溅出来,将半面墙壁都染红了。所有的爱和规劝都留不住他,事情的变化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和理解。他认定自己无罪,不能在高墙之内成为囚徒。家慧最后一次来家,他实际已经下了决心,他流泪,就是在和姐姐诀别。他似乎在用死向人证明:“我走了,我带着干净的灵魂离开,我让你们的污秽再也无法泼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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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一章(52)
来送消息的是学校一个副校长。玉芝一听,吓得浑身瑟瑟乱抖,跑到社里见了家礼,话哽在嗓子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眼泪却哗哗地往外直淌。
  家礼急得大吼一声:“有啥事儿你快说呀。”玉芝指着门外,只说得出两个字:“屋里……屋里……”家礼看她的神情,知道不是小事,也不等她说完,抬腿就往家跑。玉芝跟在后面,煞白着脸,两腿像没有四两重,轻飘飘地左右打晃。路上有熟人打招呼,她直瞪着两眼往前走,跟没听见一样。
  繁丽那天在学校一直心神不定,握着笔在纸上无意识地乱写,写完了才发现竟都是家廉的名字。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几乎是小跑着往家赶。因为惦记家廉衣服上还缺粒扣子,半道儿还拐去商店一趟。远远看见益生堂大门外聚着好几个人,立时就慌得浑身发软。到了近前,那些人自动闪避在一边儿,给她让出一条道。
  一个陌生人在堂屋坐着,家礼、家慧也都在。那人见她进来,也不站起来,开口说了句:“你就是汪家廉的爱人吧,我等你半天了。汪家廉今天在学校畏罪自杀了。”
  家礼、家慧和玉芝在一旁又悲又怕,却不敢阻拦。
  繁丽一声惊呼哽在嗓子里,眼睛先是大睁,盯视着来人,慢慢地眼光散漫,黯淡,整个人如同一片羽毛无声地瘫在地上。等家慧、玉芝扑过去扶她,她已没了知觉。玉芝喊道:“快掐人中,快掐人中。”家慧抱住她的头,把大拇指尖硬的指甲狠命掐进她的肉里。繁丽哼了一声,从胸腔里叹出口长气。家礼叫玉芝:“快去冲杯红糖水来。”
  来送信的校长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混乱,有点紧张,说道:“不行还是送医院吧。”家礼恼他不该那么莽撞地把凶信说出来,对他的话装没听见,给了个不理睬。
  玉芝端着红糖水一路小跑着过来。家慧用汤匙连着给繁丽喂了两口。繁丽又哼了一声,睁开眼,先看见家慧,愣了片刻,又把目光挪到一边儿,就看到了那位校长。没等周围人反应,忽一下从家慧怀里站起来,披散着头发就往门外扑。家慧手里的汤匙被她碰在地上摔成两半,玉芝幸亏让得快,不然一碗糖水也全洒了。
  繁丽嘶喊着:“他在哪儿?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他!”家礼抢前一步把她拽住,家慧和玉芝也都赶过来帮忙。三个人和她挣扎着,好说歹说才算把她拖进厢房。
  家廉的遗体没有拉回来,学校出钱买了一副棺材收殓。家礼亲自去挑了单的、夹的、棉的三套寿衣。家廉脖子上那道伤痕没有缝合,血已经凝结,红红的像一道胭脂。好在寿衣是中式褂子,立领很高,穿上后,伤口给遮挡看不见了。
  家礼见他头发上还沾着凝结了的血块,悄悄用手一点点抠下来,在心里哭道:“三弟呀,你才二十七岁,一辈子还没好好活过,咋就这么去了?到了那边儿,见了爹娘,他们问起你,你可咋跟他们说呢?兄弟三个,你是最小的……”
  家廉静静地躺着,像是被他的话催眠了一样。
  家义最晚一个得到消息。送凶信的人找到他时,一帮接受“消毒”的老师正在吃午饭。七八个人围成一个圆圈儿蹲在地上,一人一碗玉米糊糊,中间孤零零一钵子腌菜。
  吃着吃着,家义鼻子里突然往外淌血。旁边人惊叫:“汪老师,你流鼻血了。”他用手一抹,抹得半边脸都是红的。大家说:“赶快,赶快用凉水拍后颈窝。”又有人说:“拍额头,拍额头也管用。”正在手忙脚乱时,送信的人到了。
  家义手上一碗饭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黄澄澄的玉米糊糊四溅开去,在泥地上散开,像一朵朵黄|色的野菊花。他跌坐在地上,嘴巴张着,眼神茫然,像虚脱了一样,浑身绵软无力。用手撑着地想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起来。边上的老师过来搀了他一只胳膊,他才摇摇晃晃站起身。站起来了,还是愣着,大睁着两眼,不知该朝哪儿迈步。
  大家看着他,都不说话,像默片电影一样。洗鼻血的水淋淋漓漓地洒在身上,像人的眼泪。一位老师卷了个纸团儿帮他塞在鼻子里防止再次出血。
  送信的人在旁边催:“汪老师快走哇!”他却依旧愣在当地儿,像在等什么东西。有两个明白人赶紧跑去把管事儿的找来,如此这般一说,管事儿的这回没有含糊,连声催他:“快回去,快回去。”家义这才抬腿开始跑,鼻子里还塞着止血的纸团儿。
  等他赶到时,家廉已经装殓完毕。棺盖揭开,他挨近看了一眼,几乎晕厥过去。家礼过来站在他边上,也不说话。他浑身颤抖着靠在棺木上,看着家廉毫无血色的遗容,在心里哀叹:“三弟,你咋这么傻呀?你咋这么傻呀?”
  有人过来把他拉开,重新盖上棺盖。墙角摆了两条板凳,他就缩在板凳角上,双手捂着脸,无声地饮泣,眼泪顺着指缝一滴滴落在地上。家廉的死,把他的心又撕裂一块,令他痛不欲生。
  家礼走过来,眼里噙着泪说:“你能不能跟学校商量,多放两天?”家义捂着脸问:“他留下啥话没?”家礼哑声说:“没有,屋里都翻遍了,连半个字都没找见。”家义抽泣道:“平常说他,他总是无所谓,好像天大的事儿他都能顶着。”家礼叹道:“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人已经没了。”
  
益生堂 第一章(53)
家义把手放下来,泪痕狼藉地问道:“你刚才叫我商量啥?”家礼说:“学校说明天就要上山,我想再多放两天。”家义摇摇头,重新把脸捂上。家礼便什么都明白了。
  家义问:“在哪儿出的事?”家礼说:“就在那边的教室,我来的时候,他还摆在那儿没挪过来。”家义站起身问:“哪间教室?”家礼伸手拦他:“你别去看,墙上全是血。”家义却像没听见,拖着两腿,摸到家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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