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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凡是大酒馆的菜肴,这儿全有,云娘即要了份烧虎尾,烧软兜,外带一碗干丝,点心要了灌汤包子和蟹壳黄,两人本来不喝酒的,但因天气严寒,云娘就命酒保烫了壶茵陈绿。
酒保单凭客人点的菜,就明白来人身份和手面,知今天财神爷上门了,侍候得就更殷勤,几个酒保往来如穿梭。
这时酒馆里的客人本来不多,又是先已来此,所要的酒菜都已送上,并未有人招唤,哪知酒保忙着在给两人送酒端菜,靠门外转角处,蓦听得桌上一拍,一个破喉咙道:“好哇!你们这批崽子狗眼看人低,老爷要一壶状元红,等了半天,也不送来,你们欺负老爷是外乡人怎么着?”
这一拍一嚷,声音不小,早将酒馆里连酒保带酒客都惊动了,胡锦雯和云娘一看,两人差点儿没笑出声来,见嚷嚷的那人,坐在桌边,只露一个比桌子稍高的一个头来,若他站起身,身高准不满四尺,身子虽不高,却往横里长,他一个几乎占了两人的座头,一头乱发,满脸油泥,腌脏透顶,衣服穿得更怪,偏是又长又大,长得坐着就拖了地,颜色更是深红,好在大概穿得太久了,一身油泥,因此发了黑,倒还不太刺眼,但一个大男人穿得大红大绿的,已够十分特别了。
且说胡锦雯和云娘一看那长像,就差那么点儿没笑出声来,酒客们听他一嚷,更是哄堂大笑,几个酒保一皱眉,全是一耸肩,大概对这无可名之的客人,是无可奈何,几个人交换了一瞥,尽管他在嚷,却都不上前,你等我,我等你。
那怪客见酒保不理会他,似乎那气就更大了,大盘子脸上的一双小眼睛,就睁得更圆了,蓦地又一声大喊:“呔!好哇!老爷叫了半天,也不拿个人来,难道老爷的不是银子怎么着?”
胡锦雯和云娘相视一笑,这倒好,正不可名之呢!他不是自称老爷吗!原来老爷是这个长像,两人身边刚好站着一个酒保,这酒保不过三十来岁,一则年轻气盛,再者,见胡锦雯和云娘两人乐了,他是想讨个好儿,就耸肩一笑,说:“三丈白布撕块裹脚,好大的面子,凭他也浑充老爷。”
说着,他可就上前了,一摇三摆地到了那怪汉桌边一站,斜着眼睛望他,那意思是说:“我哪个眼睛瞧得上你!”
那酒保站定了,两手在胸前一抱,说:“喂!你嚷什么!你每天在这儿赊吃赊喝,我们掌柜的看你可怜,天气又冷,赏你一角酒躯寒儿,你大概就上脸了,你浑充老爷,你是哪门子老爷,是老爷,你就搬出银子来啦!要喝什么?我们这儿全有,岂止状元红呢?喏!你瞧!茵陈绿、绍兴、女贞、莲花白、竹叶青,应有尽有,我还告诉你,我们这儿的红烧狮子头,美人胰,炸脆鳝,烧得还是真不寒糊,只要你有银子,我们就可侍候,否则,别浑充老爷,你倒是先作个二爷吧!”
那酒保初时一唱,怪汉别看他在拍桌子嚷嚷,可就露了怯,小眼睛一眯,嘴一咧,等到酒保在数酒名儿,菜牌儿,怪汉的眼珠儿可就定住了,而且顺着嘴角流口水。
伙计的说罢,怪汉嘻嘻一笑,嘴里大概口水太多,说话叭达叭达的,有点儿模糊不清,说:“着哇!你猜怎么着,我还是对老爷这个名号,毫不在乎,我说哇,要不,你作老爷,我就作个二爷吧!谁教我没银子呢?
偏偏儿的,我又好这杯中物,先时我有个儿子,可巧啦!那高矮和年岁儿,就和你差不离多少,每天孝敬得我杯中酒不空,你猜怎么着?说巧还是真巧,任什事不去作,和你一般儿的,作了酒保,先时我挺高兴,心说:儿子作了酒保,老子还少得了酒喝吗?哪知我这没天良,该雷打的忤逆儿子,一旦作了酒保,侍候了有钱的爷们大姑娘,可就把我这个穷老子给忘了,你说我苦命不苦命。”
酒保被骂得干瞪眼,心说:“好你个穷老儿,让你白喝了,你还要骂人,我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以后你还要找便宜。”
哪知那怪客这么一说,拐着弯儿骂酒保,早把满堂客人引得来哄堂大笑,胡锦雯和云娘两人,也忍不住,在掩着嘴儿乐,这一来,那酒保脸上就挂不住了,倒没吹须子,因为他根本就没须子么,可是瞪了眼了,瞪眼不算,只见他两手交替,一把两把,就把袖子给挽上了,那意思是,就要和那穷老儿过不去。
这个酒馆里客人虽不多,但也有十来位,都是几杯酒下了肚,差不离的都酒足饭饱了,一看,酒保要揍那怪老头,正有乐子瞧,可以散个闷,消化消化食儿,可就都起了哄,全都离桌往上围,要看个爇闹。
胡锦雯倒没怎么,那云娘可就看不过去了,心说:“不错,这酒保可就不对了,虽说怪老头儿拐着弯儿骂了你,可是你先惹人家,而且你那几句话也够瞧了。再说,人家年岁儿比你大着一多半。”
云娘心中不平,刚想要说两名公平话,阻止那酒保行凶,谁知那酒保却快,大概他曾经练过几手儿庄稼把式,云娘未站起身来呢!那酒保左手拳头只一晃,右手黑虎偷心,猛一拳,向那怪老儿打去。
云娘一看,气就上来了,一声娇叱:“住手!”
身随声动,左手一按桌沿,想飘身过去阻拦,可是她还未腾身,那酒保的拳头已向怪老头打去了,云娘要想阻止,哪还能够,心里一急,不由暗喊道:“要糟!怪老儿那么大一把年纪,怎搪得住他这一拳!”
就听得“嗳唷!”跟着一声卟通,两人之中,早倒了一个。
别说那围着看的酒客了,就连云娘,也以为准是怪老儿倒地了。
哪知一看,这不是怪事吗?那怪老头儿仍是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倒地的却是那酒保,而且跌出去了五六尺远,仰面八尺地躺在地上,抱着一个右臂,嗳唷连声的满地乱滚,才这么一错眼的功夫,那酒保的拳头,已肿得比那碗口还要大。
云娘心中无限惊疑,胡锦雯却卟哧一笑,在她身边悄声说:“你看人家露这手儿,绝不比咱们差,你还是坐下是正经。”
云娘其实亦已看出怪老儿的异处来,耳虽在听,眼却在看,那酒保捧着手,痛得满地乱滚,这不是奇怪吗?那怪老头也捧着胸,在嗳唷连天,嚷道:“你们可都看见啦!嗳唷,我这老命儿要归西。”
他们这一闹,早把柜台里的掌柜惊动了,酒馆里的酒保也全都赶了来,一看,两人都嗳唷,加上那怪老儿在穷嚷,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
掌柜的隔得远,出事时没看清,近旁的两个酒保却看得清楚,心说:“这不是怪吗,被打的嗳唷尚有可说,怎么打人的也在叫?”
两人还以为是自己这个同伴在装腔,怕把那怪老儿打坏了,脱不了干系,故此假装受伤。心里就暗骂道:“好没出息,打不就打了,怎么这样没种。”哪知一看,吓!了不得了,那拳头越肿越大,先前还不过小碗口粗细,这么一眨眨眼工夫,竟肿得比品碗还要大了。
那掌柜的开店作买卖,已有数十年了,见多识广,知是自己这伙计有眼不识泰山,今天遇到了高人。
忙吩咐两个酒保把地下的这伙计搀扶起来,自己忙迈步上前,对那怪老儿恭恭敬敬的一揖,说:“这位老人家,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终是我这伙计年轻,得罪了你老人家,我这里给您老赔礼了,请你高抬贵手,饶他这一遭。”
那怪老头儿小眼珠子一翻,不嗳唷了,可又嚷啦,说:“好哇!你们大伙儿欺负我是个外乡的穷孤老儿,明知打死了我也没苦主,打了人不算,还要赖上一笔,各位!你们可都看见了,这可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里也不是霸王渡,英雄馆,好哇!我活得不耐烦了,我也不要命。”
这时,那前去掺扶的那两个酒保,本想去架起他来,那知伸手刚挨着他的身了,那倒地的酒保就更杀猪般的叫,两人就赶紧缩手,再一看,那满头汗,比黄豆子还大,两人可就都怔着了。
掌柜的也看得明白,更认定那怪老儿必有来历,但自己礼也赔了,好话也说了,人家不卖这帐,也是无法,正急得手脚无措,忽然一阵香风由后袭来,掌柜的回头一看,来的是适才进来的女客之一。
来的是胡锦雯,她的心思最细,在那怪老头儿拍桌子一嚷的那个工夫,已看出他是非常人,因为他那小眼珠儿开阖之间,神光充足,而且乱发披掩着的太阳袕,隐隐的看出凸起甚高,内功津纯,说不定是个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