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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越快呀,送谁走时,想回头看一眼都来不及!”
人们预计国民政府重新控制天门口后,一定会杀人解恨,纷纷躲进山里。马鹞
子让那些没有逃走的人到一座座山上喊话,说国民政府不搞秋后算账,请他们尽快
回来安居乐业。在山里躲了一个月,天气越来越凉,吃的吃光,穿的穿尽,草也干
了,树也枯了。
真如马鹞子所说,只等野菊花开齐了就放火烧山,还不是死路一条!逃的时候
像炸了窝的蜂子,要回家像放单的秋雁。每当有人回来,马鹞子总是说,都是养儿
育女的人,往后不要再犯糊涂就行。
马鹞子将关押过梅外婆的那问牢房重新整理了,有床有铺,有水喝,有火烤,
并且一再说,国民政府有法律,他自己也学了一些人道主义,不会再做任何蛮不讲
理的事情。在独立大队逃进山里,自卫队重新占据天门口之间那段极短时间里,梅
外婆曾经带着雪柠,还有杨桃与常娘娘,争分夺秒地打扫了那间屋子。常天亮还爬
上最高的钟楼,用力敲出消失好久的钟声。梅外婆不断地提醒他,要慢一点,舒缓
一点。后来,大钟的声音果然格外悠扬,每一下,每一声,都实实在在地落在人的
心里。常天亮一边敲钟,一边报信,马鹞子带着被国民政府重新武装的自卫队走到
了哪里他都一清二楚。刚刚将墙上的圣母马利亚像擦拭于净,人喊马嘶的自卫队就
将他们撵了出来。隔了几天,气势汹汹的马鹞子换上一副面孔亲自上门来请,说只
要梅外婆和雪柠愿意,随时可以去小教堂里擦她们想擦的,洗她们想洗的,就连大
钟也可按自己的心愿,敲慢敲快敲重敲轻敲多敲少都行。马鹞子真的没有阻拦,梅
外婆和雪柠每隔七天就要进去对着墙上的雕像默默地说些心里想说的话。
一场与众不同的清洁,结局却是极其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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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长在水边的枫树红了,该回来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自卫队的哨兵突然拦
住梅外婆和雪柠,不再允许她们随便进出小教堂。
马鹞子也突然翻脸不认人,命令所有和独立大队以及苏维埃来往密切的人,一
个挨一个地站到小街上。从下街口的榨匠和铁匠家开始,一家一户一店一铺地数过
来,只要是人,不分男女老少一律拉出来。马鹞子手里有国民政府给他的命令:
“一、匪区壮丁,一律处决;二、匪区房屋,一律烧毁;三、匪区粮食分给剿共义
勇队,搬出匪区之外,难运者,一律烧毁。须用快刀斩乱麻手段……”一直到小教
堂附近,才停下来歇一歇。他将要杀的人点齐了,假惺惺地说一声,能逃走的就算
命大,逃不掉的莫怪马某六亲不认。所有的人都有机会越过早已布置到位的两挺机
枪和许多步枪枪口。都是熟人,面对面开枪总觉得有些不合适。直到逃跑人的背影
有十几步了,士兵们才开始射击。想逃跑的人没有一个逃脱,另有一些吓瘫了的男
人和女人,倒在小街里。马鹞子担心子弹打在青石板上会跳起来伤着无辜,挑了十
几个刀术好的士兵,或砍或削,不算太费力气地了却了这桩官差。他没有破天门口
的规矩。按天门口的说法,簰公佬走的路就是财路,杀簰公佬就是断自己的财路。
做大哥的余鬼鱼保全了性命,他的两个篾匠兄弟,却被杀得一个不剩。
从镇内到镇外,马鹞子放开手脚杀了半个月,原以为该杀的都杀了。没想到,
才歇下来,富人家占多数的上街就出现一条用木炭写的标语:“马队长,你要好好
护着剩下的这只耳朵。”
正当马鹞子望着那些字出神时,柳子墨出现了。
六 三
柳子墨只比自己的信晚到二十天。
经过一番盘问后,马鹞子伸手要看省国民政府的公函。柳子墨不理他,要将盖
有朱红大印的公函交给段三国。马鹞子趾高气扬地说:“他当镇长,全靠老子一句
话。”
柳子墨找段三国解决测候所的房子,本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要结实,大风
吹不垮、大雨冲不走就行。就因为马鹞子说,除了白雀园,所有人死光了的房子可
以任他挑选。柳子墨反而认真起来,从上街走到下街,又从下街走回上街,那些失
去主人的各家各户的故事,让柳子墨脸上的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马鹞子在当街站
着,没有跟在身后。这让段三国有了说心里话的机会。
“马鹞子想要白雀园,是没安好心,暗地里瞄着雪家女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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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连通紫阳阁与白雀园的月门封得很不严实,一推就会倒。你有省国民政府
的公函,怕什么,就要白雀园!这也算是我求你帮忙,马鹞子想让线线带着一镇住
进白雀园,这哪儿行!阿彩的房子可不是平常人住得起的!还有,一镇长时间不进
我家门,被马鹞子养了,等到杭九枫回来,他若不肯叫父,那种罪过我们也担当不
起呀!两个对头共养一个儿子,要叫父都叫父,不叫就都不叫。这样的孩子只有外
公外婆才能教得好。〃
从天上吹来的风一落地就变冷了,经过马鹞子当拐杖一样杵在手里的大刀后,
冷意更是一阵紧似一阵。小溪里的鬼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少则三三两两,多
则七八成群。没有人留意察看鬼鱼的数量是否与被马鹞子杀死的人数相对应。看到
鬼鱼就会看到那只女人的纠巴,因为被水草挂住,女人的纠巴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
仍没冲走,上面的线网还完好地包裹着黑发,插在线网上的一只簪子也在,没有被
线网网住的头发就像太肥的青苔,顺水飘得很长。柳子墨不忍看下去,寻了一只篾
片,弯下腰打算拨几下让它顺水淌走,段三国伸手拦住,告诉他纠巴下面还连着一
块女人的头皮,那样子吓得死人。柳子墨手一松,篾片掉进溪水里。
转了一圈回来,柳子墨又将公函拿出来晃了晃。省国民政府不是派他下来收皮
油,办测候所也不是开店铺。那些房子都不行,都是一个模子磕出来的木板屋,清
一色四、六、八或者十二开的铺门,窗户也是活动的,底下还是半截木头鼓皮,再
配上窄窄的进深。
从外屋进到里屋就像老鼠钻洞,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做文明办公场所。只有两处
房子合适,一处是住着马鹞子和自卫队的小教堂,另一处就是白雀园。段三国在柳
子墨和马鹞子中间打圆场,小教堂乃是军机重地,没办法挪地方,为了替省国民政
府顾面子,只能将就着用白雀园。有省国民政府的公函在,马鹞子只好做个顺水人
情,他说,柳子墨要白雀园是因其他屋里都死过人。早先自卫队请的一个教官就是
这样,在武汉喝饱了牛奶跑到下面来打嗝,各种枪都会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可就是听不得别人说鬼。柳子墨想笑又没笑出来,他认为马鹞子说得不错,但自己
和那个教官不一样,不会舞弄刀枪,也就没有必要怕鬼了。
答应将白雀园做测候所后,马鹞子还有些不甘心,故意找岔子,要留过洋的柳
子墨帮忙认一认,上街墙壁的那一行字是谁写的。柳子墨想也不想就回答,那样的
话肯定不是仇人写的,仇人写他的名时不会用尊称,更不会说要好好护着这类的话,
写字的人大概是既想提醒马鹞子不要赶尽杀绝、又不想惹麻烦的某个与他较为亲近
的人。马鹞子张了张嘴,忽然大笑起来:“段镇长,你若是狐狸,一定白了尾巴尖!”
“还不是为了你好,杀人太多会伤阳气。”
“你说一县杀不得,我就没有杀,这不是做好事吗!”
“真是好事那就谢天谢地,只怕你想将一县当钓饵!”
“谢谢提醒,你简直就是我的参谋长!”
“你得体谅当岳父的难处,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马鹞子居然没有生气,他当着柳子墨的面许下宏愿,要在杭家宅基地上盖一所
高过以往的房子,让段三国带着女儿和外孙住进去。至于下街的那些店铺,除了油
坊是有主人的,其余的全归段家所有。段三国喜也不是,悲也不成,正好有一片白
云从头顶飞过,他喃喃地提出一个问题问柳子墨:“你是学气象的,可晓得天有多
高,地有多厚?”
追星逐月的柳子墨在西河左岸快速建起一座雨量室。他没有坚持雇请男人的想
法,同意让雪柠当观察水文的助手。那一年雪柠在汉口辅德中学礼堂里捐的二十四
朵白云,是柳子墨改变初衷的主要原因。回忆中的小女孩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