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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唇 玻璃唇-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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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立起身子,靠近他说,官爷,十娘还会做诗,官爷要听么?
               要,要。这呆头鹅伸长脖子,头扎红帕,脚穿红鞋,坐在椅里,手舞足蹈,对我的提议,显是求之不得。
               惯常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如今却要调个个儿,快意恩仇。于是着意提高了嗓子,声清音朗,大声诵读:鹅、鹅、鹅,曲颈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拔清波。
               没等我诵完,楼下别座陪客吃酒的姐妹们早笑成一团,画眉抱着肚子笑着蹲在地上,那些客人们笑着喊他,鹅兄,鹅兄……
               人人爱看闹剧,相叫甚欢。
               那呆头鹅脸色由红转白,瞬息五彩斑斓,半天才过神来,愤愤看我,不知拿我如何操办。
               我仍含笑看他,做天真无邪状,娇声问他,官爷,十娘做的诗可好么?
               他急,你,你,你……
               显是急火攻心,却无奈我何。
               我转身轻移莲步,往楼上走去,画眉还在那儿疯笑。我唤她,傻丫头,上楼罢,好戏完了。
               便一前一后,一节节的上楼,李郎还在房里等着我呢。
               只听身后那呆头鹅直着嗓子,杜妈妈,杜妈妈……
               老鸨妈妈风一般从别处刮来,且边刮边说,官爷可有什么吩咐,好酒好菜,正等着给您上呢……
               那呆头鹅此刻不呆,飞快地摘下红绣鞋,双双扔到老鸨妈妈的脸,啪啪两声,音脆声响,如烙烧饼,如摇快板,如裂锦帕,如撕纸扇,好不赏心,好不悦耳。
               我立在梯上,不由冷笑,现世现报,不到一个时辰,有人立马为李郎报了一箭之仇。
               你这老婊子,大爷来行院里游玩是买风流,弄快活,难道是化银子买气受来……那官爷边骂骂咧咧,边从头上往下扯着红丝帕,好不燥急。
               老鸨妈妈吃了打,知发生了不快,一边捂脸,一边道歉,官爷,您别生气,是我调教不好……
               要钱不要脸。
               可妓院本来就是要钱不要脸的勾栏,人人没脸,人人的脸却艳如桃花,开得热闹声喧。
               随着乐点,我又走到了后台。包家文过来拍马屁,宝儿,你真得穿什么衣服都无所谓,你穿什么都好看、正点、酷,我服了你。
               正点?酷?什么玩意?但听他和好看连在一起,显是夸赞才用的词语。
               但身上的这件衣,实是糟糕之极,浑身缀满了亮晶晶的碎片,鱼粼一般,显我如人鱼出水。我不喜欢。别的模特不捡它,怕是嫌它太显身躯罢?
               而孙宝儿,身材倒是巧致,穿这衣不丑反美。
               可我,这只叫杜十娘的鬼,六百年了,六百年沉溺水里,看了太多的鱼,它们曾贪婪地蚕食我肉体,一如妓院里南来北往的客,把我消费。
               急急进更衣室,马上脱了,鬼也有怕的东西。
               出的门来,迎面便和一物撞个满怀。抬眼一看,是那呆头鹅,知他会来,果然是追到后台。
               孙小姐,我……
               你怎么了?我侧脸看他,故做顽皮。
               他避我视线,咽了口唾沫。喉结缓缓蠕动,似乎刚刚生吞了一只小型乌龟。
               杜十娘的千娇百媚,只露出冰山一角,花圃一隅,他便如此消受不起的?
               第一章当一个好妓女的金科玉律
               我……我是电影导演白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演电影?说着,又咽了一口口水,显是因了色,而闹了饥渴。
               杜十娘六百年前是那水性物质,专在烟花巷里为男人解饥解渴,而今却是一只鬼,带了毒,饮不得。
               演电影?电影是什么东西?我不懂哦。拿桃花眼看他,脸轻相逼,好掩问的天真,使他不觉唐突。
               孙小姐真会开玩笑。那白原终敢移过眼来正视我,历来都是问傻问题的女人令男人没有压力。
               包家文过来拍他肩膀,说,嘿嘿,白导,就你那电影,我真怀疑拍出来有没有人看。并转身对我耳语,宝儿,别信他,整个一三流导演,整天拿着拍电影的幌子,哄骗无知少女。
               不刚刚说是机会,转眼间又成骗局?真是风水唇齿转,说好是他,说坏也是他,杜十娘岂能由他摆弄了?
               定有蹊跷。
               那白原对包家文却是另一副嘴脸,用眼斜睨着他,白眼仁多过黑眼仁,好似整个眼晴是围棋摊子,白棋子一下赢尽了黑棋子,说,包老板,不懂就是不懂,不要胡说八道,糟踏艺术。
               包家文冷哼,双手乱摇,得,我是俗人,不懂艺术,但我知道你那艺术没人看,别白白的费人前程,宝儿还有正经事干。说完,使我眼色,示我快快走了。
               我偏不走,还耍娇憨,白导,你拍什么电影哦?
               那白原巴不得细细解释,亲近于我,实验性的,属于先锋派,国内……
               包家文冷笑着打断,先锋派?我看你们根本便是把观众当SB,又实验又先锋的,半天也讲不清楚一点事,正经点说卖座赚钱才是真的。
               赚钱?那白原重复了一句,突似被醍醐灌顶,黑白棋子和了局,笑了,包老板,明白说,你是怕孙小姐一走,你这模特班子就垮了吧?
               包家文看他,也笑了,白导,说白了,模特队好不容易陪养出来个人,就这样走了,你说亏得慌不?
               原来如此,为他自己哄抬价钱罢了。
               况且宝儿在我这还有一年半的合约,她走,是要陪钱的……包家文说到这儿故意停了,显然等白原问他价码,讨价还价地将我卖了。
               又要被明码标价,辗转为货?
               六百年前,被人卖过三次,一次七岁,一次刚刚过了二十,一次却是被最爱的人卖了。
               第一次是强买强卖,第二次却是自己花了银子,暗递李甲,心甘情愿地求他买了。
               而最终,他却不要。
               七岁那年,不谙事世,只晓得饿。饥肠辘辘地跪在人流涌挤的市集,破衣烂衫,一脸污浊,手捧破碗,是在乞讨银子。
               哭啊,哭!你这傻子!那男人用手在我背后一拧,拧得生痛,本来发呆,也被拧得眼泪生生流出。
               不由背台词一般,各位大爷大叔大娘大婶,行行好吧,因娘亲病重,家中贫穷,无钱看病……
               泪水成河。
               是真心的,因痛与饿。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走近,站我面前,却不肯施舍。
               那男人又用手在我背后暗拧一把,忙又重复,各位大爷大叔大娘大婶,行行好吧……
               那女人俯下身子,从身上淘出一块帕子,蘸着眼泪,擦我的脸,细细打量,从眼到鼻,并掀开嘴看了,说了声,好货色。
               且边说着,边从身上掏出碎银,扔给那男人,我买了。
               那男人说,大姐,这么点银子少了吧?给她娘看不了病不说,还要我们骨肉分离,您就行行好,再多给点吧。
               你要还是不要?那女人冷笑,老娘三山五岳什么人没见过,充什么爹?这孩子定是你拐谁家的,看老娘告了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男人听了,忙拿了银子,转身便跑,钻进了就近的小巷子。
               强盗怕的是强盗头子。
               世事如此。
               心里感激那女人,看她涂脂抹粉,穿金戴银,知是跟了饿不着的。
               饿,是一匹噬虐的兽,对幼年的我来说,它时时跟着,无法摆脱。
               只要不饿,那都是好的。我饿怕了。
               那女人姓杜,是人老珠黄的老妓女了,从良过了年岁,脸上都有了褶子,怕坐吃山空,为日后生计打算,便拿出贮藏的银子,养了雏儿,镇日调教媚术。
               我到时已有九个女孩子,都叫她妈妈,我也跟着叫。她给我取了名,叫杜媺,排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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