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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惠兰坊,站在半开的店门前,便嗅到了门内传出来的细腻幽雅的脂粉香。
我迈过门槛,目光在店内巡回,只见店中有不少女子在挑选香粉或香料。
我直接走到看起来像是柜台的地方,对其后正在算账的男子道:“这里有谁比较懂香料的?我有些东西想要请教。”
柜台后的男子抬起一张瘦削的脸,打量了我一下,似是在端详我的荷包是否足够丰满,打量了片刻后,才朝内堂门里喊了一声,好像是在叫谁的名字。他这么一声喊,把店内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吸引过来了。
我便听到一个惊讶的声音,“至轩兄?”
我心想这名字有些熟悉,那声音也似曾相识。偏头瞧过去,便见裴瑜一脸惊讶,才想起自己女扮男装时便用 “雪至轩”这个假名与裴瑜结识。
“至轩兄来买香粉么?” 裴瑜高兴地走了过来。
我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因为方才账房叫的人出来了。
我从袖子里取出一只荷包递了过去,微笑道:“劳烦你替我看看,这里面,究竟都有哪几种香料?”
账房叫出来的是个身穿灰色布衣的年轻人。他打开荷包之后,瞧见其内的香料碎片,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对我道:“这位客人……”
他话才起个头,便被我打断,“能否找个僻静地方说话?”
对方想了想,点点头,便引领着我从侧门穿出,越过一片苗圃后,来到一间空房,两人站定。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位客人,您这些香料切得太细碎了,又混得太匀,只怕难以辨认完整。”
我笑道:“倘若是完整的,我也不必来找你们了。”正是因为有难度,才需要找专业人才。
灰衣青年噎了一下,转念一想也是,便朝一旁的墙边走去。靠墙的位置以木架支起一块光滑的石板,光从窗棂之中透过来,打在石板的边缘。
灰衣青年手腕轻震,将荷包中部分香料倒在石板上。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条与衣衫同色的布巾,布巾里缝着暗兜,兜中放置着各种形状的工具。青年取出一只细小的方寸匕,把倒出来的一小堆香料缓慢均匀地摊开。他的手很稳,神情也十分专注,刀尖偶尔灵巧地挑起碎屑放在鼻尖轻嗅。
虽然青年熟练的动作让我有些安心,等了一会儿,我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位兄台,还要多久?”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位客人,荷包之中的香料足有二十余种,我才能不足,恐怕难以很快地一一辨别。”他神情磊落自如,不卑不亢,令人不由心生好感。
我思索了一下,“荆州之中,还有没有谁对香料比较内行的?”
青年的嘴角微微扬起,似是有些自傲,“公子,荆州之中,各坊各堂,再没有比在下更熟识香料之人,若说比在下强,只有一人,只不过那是位贵人,公子只怕请不来。公子如是肯稍待半日,我去向那位贵人请教,再来告知公子。”
观他语气神情,似乎是对“那位贵人”极为有信心。
我忍不住笑了:贵人?什么贵人如此大腕?
思索片刻,我心知不能太过苛求,便道:“也好,明日这个时候,我来问你结果,荷包先放在你这儿,明日我来这里取回。”
顺着原路走回,回到惠兰坊大堂中时,裴瑜还在店内,我微一犹疑,走上前去,扬起笑容,“裴瑜兄,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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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荷包(3)
我跟裴瑜打了招呼之后,两人交谈一会儿,裴瑜说到接到了司马睿的邀请,待会儿要去拜访他,参加司马睿家中举办的私人集会。
若要在商场上打滚,人脉是最重要的。想到这一点,我心头微动,便顺势请求裴瑜一道前往。
裴瑜听了有些迟疑,“这……”话未出口,他面上已浮现出犹豫之色,似是打算拒绝。但过了半响,说道:“虽然有些冒昧,但是司马公子向来胸怀广阔,想必不会介意。”
我便与裴瑜走出惠兰坊。
司马睿的住宅,便在城南面的干里坊,那里是名门望族的聚居之地。
在河边叫了一艘载人的小舟,我们乘舟而下,一路繁华,行至干里坊边上岸,再随着裴瑜穿过几条街巷,便来到一座青瓦白墙宅子前。
与周围显贵人家的高墙相较,这间宅子的墙实在矮得太多了,就好像满是逼人贵气的琼花玉树之间,混入了那么亲切纯挚的寻常草木,显得有些突兀。而我看着却十分顺眼。
朱红色的木门半开着,没有一路行来所见高门紧闭的森严。裴瑜上前几步,轻敲一下木门,便不请自入。
我跟着裴瑜走进门去。
门后是一片园子,一花一木乍看并无章法,倘若细细看去,却好像暗合了一种很自然的韵味。
我尚在观察中,却听见裴瑜指着道旁一株一人高的小树,“这可是南方一种十分名贵的树木,十年方生一寸,价值可抵万金。”
听他这么说,我才知道那看起来没什么奇特之处的小树苗竟然有这样的身价,裴瑜转过身来,笑道:“至轩兄不要看此间布置毫不起眼,司马公子家中的物件,便是你我脚下的泥土,也是比别处珍贵的。”
听裴瑜简单介绍了一下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的价值,我看着这间园子的眼光,已经大不同了。
而脑海中司马睿的形象,也在此时正式晋升为钻石镶边的。
前方走过来一名青衣童子,行礼道:“裴公子,我家主人已经等许久了。”这童子约莫十二三岁,相貌俊秀,眉宇神情很是清雅,行止之间颇有风致,身上的衣衫虽然不华丽,可是却极为素净整洁,与整个园子含而不露的贵气十分协调。
见微而知著,单是看仆从的表现,便能揣摩出其主人的作风气派。
裴瑜连忙回礼道歉,“是在下的不是,但在下有礼物将要送给司马公子,还须在此等仆人送来……这位是在下的好友,因仰慕司马公子而来,还望代为引路。”
裴瑜把我推给了青衣童子,自己则往回走到了门口等候。
我下意识地张口想辩解自己不是仰慕司马睿来的,但想想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姑且看在司马睿超级有钱的分上,便仰慕一下好了。
沿着曲折清幽的回廊,青衣童子在前,我在后,还未走到回廊尽头,便听见了轻渺的琴声,缓缓地在空气中回荡,而回廊尽头是一片青郁的垂柳,碧玉裁成的柳丝好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遮挡住我的视线。
那琴声是从垂柳林之后传出来的。
在低垂的柳枝之间穿行,那琴声便越来越清晰。当我们穿过垂柳林,眼前豁然开阔之际,淡远的琴声却戛然而止。
我放眼看去,只见眼前是一片清莹如翡翠的湖畔,湖中养着水草游鱼,湖面上漂浮着片片莲叶,莲花尚未绽放,雪白的花苞紧紧闭合着。偶有柔风吹过湖面,带来凉爽的湿意。
我跟青衣童子走出林之际,便是那琴声休止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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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荷包(4)
一时间,众人寂然。
身为聚会主人的司马睿靠在亭旁的梁柱边上,随口打趣道:“弦为知音而断,来者可是知音?”他坐在众人的最边上,因此也是最早发现垂柳林中有人行走的。
听闻此言,亭中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我。
我随青衣小童踏上方一尺多宽的石桥,不疾不徐地走向八角亭。
我在亭前站定,迎来的目光,有不屑的,有排斥的,有好奇的,也有玩味的。
青衣童子向司马睿行了一礼,三言两语简要地说明我是裴瑜带来的。
司马睿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然后,他对上我坦然的目光。
司马睿轻轻地拍了拍手,笑道:“来者便是客,我家中没什么规矩,请这位客人随意自便。”他眉间带着慵懒不羁的笑意,衣衫领口半敞开,发未束髻,随意散着,颈项边还残留着半抹可疑的嫣红,看起来像是姑娘家芳唇的印痕。
上次诗会时,也许是因为在公共场合,司马睿还稍微收敛一些,而现在在自己家中,他好像抛开了所有的束缚,怎么自在怎么来。
这时又有人穿林而出,我原以为是裴瑜终于姗姗而来了,随意偏头一看,看清来人后,却不由得愣住了。
来人不是裴瑜,却是方才在惠兰坊中见过的那位香料师傅。
他随着青衣小童来到湖畔,皱着眉对那小童说着些什么。
联想到先前这位香料师傅所说的“懂香料的贵人”,我下意识地看了司马睿一眼。
那位香料师傅朝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