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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祸得福
他吐出一口气,接着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在医院的病床上。
蹲在他身边轻声哭泣的是母亲。
他握紧她的手。
看护走进来说:“王千岁,你终于醒来了,警方要向你问话。”
王千岁轻轻问:“我的手脚俱在?”
“你后脑缝了七针,头骨破裂,瘀血肿胀,医生已为你做过手术,可望全部复原,王千岁,你真是一个幸运的人。”
看护走进来说:“王。”
他母亲听见看护那样说,又开始饮泣。
他父亲早已辞世,母亲只得他一个孩子,这几天不眠不休,担足心事。
警务人员接着进来问话。
王千岁把他知道的全部讲出。
那刚健婀娜的女警官笑着说:“你思路清楚,脑袋肯定无事,不必担心。”
千岁也笑。
“你可记得那两个女子的容貌?”
“年轻、好身段、染金发、满脸血。”
“你当时丝毫没有怀疑之心?”
千岁无奈,“道具、特技、演技都那么逼真。”
警官点头“很难怪你,有许多司机上当受骗。”
“我的货车呢?”
“整个货柜车架全被偷走,只剩一个车头。”
千岁整个人跳起来,“什么?”
警官也惊叹,“贼公计,状元才,你可知货柜里装的是什么?”
“烟与酒。”
“不错,但我们怀疑还有一些别的。”
他举起双手,“与我无关。”
“我们明白。”
她站起来离去。
这时医生匆匆进来。
那也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脸若冰霜,“你是王千岁?”
千岁点点头,呵,这许多女子担当要职。
“我要与病人单独讲话。”
病人母亲只得退出去。
医生病历,看牢王千岁,“王先生,你染上一种因性接触引致的疾病,需要即时医治。”
千岁张大嘴,又合拢,头顶似被人淋了一盆冰水。
“你因祸得福,若不是重伤入院,性病蔓延,一样致命。”
不留痕迹
她的声音冷漠平静,把程度减至最低,但是王千岁吓得发抖。
爱滋病,他得了爱滋病!
医生瞪着他,“这么怕,就应当采取安全措施,不,你真正幸运,不是爱滋,但亦不能掉以轻心,需按三期服药,这病可以治愈。
王千岁像是在鬼门关上兜一转回来,满背脊冷汗。
“还有,你得即时与女伴联络,叫她们立刻就医,迟者自误。”
王千岁低下头,这时他整个头颅羞惭发烫,一冷一热,浑身被汗湿透。
医生走出房间。
接着,亲友来探访他,王千岁十分羞惭,闭上双眼,佯装睡着,不去招呼。
很快,他们也散去,病房静了下来,千岁看到一包包桔子,一包包起,大约百来枚。
一星期后,他出院了。
王千岁是夜更货柜司机。
他走一条又长又迂回的路。
这条路,同孙悟空当年跟随师父取西经的路一样,充满妖魔鬼怪,每次都叫他心惊胆战,全神贯注。
他一考到货车驾驶执照就走上这条路。
大伯开设一间小小车修厂,三叔是个著名富商邓树桑的私人司机 ,他自小不喜读书,七八岁时腿还不够长踩到油门,已经坐上司机位扭动驾驶盘,嘴巴呼呼作声。
十三四岁已开得一手好车。
成年后他在三叔介绍下去做私人司机,半夜去接太太,年轻寂寞的她喝醉酒,一直哭泣,他转过头,她伸出双臂搂住他,被管家看到,第二天便遭到解雇。
大伯于是说:“你去开货柜车吧,收入好,辛苦不妨。”
王千岁永远不会厌倦开车,黑暗的公路上,俗称猫眼的反光灯一闪一闪,许多已被撬起偷走,但仍然似不住朝他眨眼,劲风朝他面孔扑来,他觉得畅快,平日的屈辱仿佛得到申诉。
巨型货柜车在公路上是无敌霸王,社会身份卑微的王千岁一坐上驾驶位便自觉迅速升级。
那种快感难以形容。
痊愈后他在白昼驾驶车再往那条路驶去。
当日出事地点,一丝痕迹也不留,各类车子呼啸来回,再也猜不到,一个年轻司机几乎在此丧命。
他回家去。
大伯叫他去相见。
修车行叮叮当当,永远有人在敲打烧焊,化学品奇怪气味漫溢厂房,在学校实验室做一格冰都戴保护镜,在这个地方却肆意而为,反正从未发生过爆炸、火灾或泄漏毒气。
大伯放一张长凳在门口,叫千岁坐。
他笑笑说:“千岁你不赌不嫖不烟不酒,其实算是个好孩子,不是你爱女人,而是她们不放过你。”
千岁的堂兄金源笑着叫过来,“换给我吧,死也情愿。”
科学怪人
“忠告过你多少次不得在公路上停车。”
千岁不出声。
大伯说:“去年初实施廿四小时通开后,经领岗口岸过境人次劲升四成,使该区成为跨境直通公路车及十四座位的肥猪肉,我买了部车子,你去走这个线吧。”
金源放下手上工夫,走过来,查看千岁头顶。
“唷,脑袋真的开了花,缝得像科学怪人。”
新出短发绕过疤痕杂乱生长,三分趣怪,七分可怖。
“说,那两个女子是否像蜘蛛精?”
他推兄弟肩膀。
这时,一辆红色小跑车驶近停下,簇新跑车左门撞凹,分明是抢先出大路,与人相碰。
车门打开,一个妙龄女子下车,大伯连忙上去招呼。
金源轻轻说:“邓树桑的幼女,他们家车坏了总到这里修整。”
那女子穿白衬衫与窄脚牛仔裤,配一双血红色极细跟高跟鞋,整个人打扮得似时装书中模特儿,千岁别转头去,不去看她。
但是他觉得她在看他,且一直与修车行主人兜搭,不愿离去。
千岁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本来光着上身,忍不住抓来一件破布衫套上。
他听到高跟鞋走近,连忙低下头,刚好看到那双妖异的漆皮红鞋儿。
她放下一张名片,“有空找我。”她说。
然后鞋子咯咯咯走开。
终于大伯过来问:“为什么不讲话?”
千岁圈起拇指与食指,松开,弹向那张名片,卡片飞出去落在一桶硫酸里,吱一声,冒出轻烟。
千岁站起来,“我回家去。”
“你有时间跟金源走走那条路。”
“明白。”
千岁除了驾车根本不想做别的事,他驾走一辆小房车,在公路上兜了好几个圈子才回家去。
家破旧但不狭小,真是不幸中大幸地,救火车够不上小路,宽敞老屋不能拆卸重建,自露台看出去,还剩一小片蔚蓝海洋风景,整年都有孩子在天台上放老式纸风筝,简直像上一个世纪风情。
母亲正在拖地,看见他,怪高兴,这样说:“有人要借我们屋子拍电影呢。”
“你答允没有?”
“我拒绝了,那多吵闹。”
“做得好。”
“千岁,我在想,你也该结婚了,你爸剩下些许积蓄,正好替你成家。”
岁走到露台上,“人要有自知之明。”千岁微笑。
“没有女朋友?”
“一个也没有。千岁走到露台上。”
“我看蟠桃对你就有意思。”
“她们都是一个式样:开头温婉动人,有商有量,天天跑来叫伯母,走得近了,脸色渐变,事事要由她作主,等到结了婚,除出娘家,不认别人,那时,男人正式成为家奴。”
他母亲忍着笑,“你都看穿了。”
千岁说:“只得我妈是例外。”
他握住母亲的手。
“我做了你最喜欢的鸡粥,来,喝一碗。”
“满肚子水。”
“路上吃得马虎,家里要吃好些。”
这时,有人敲门,一个少女探头进来,“千岁哥在家吗?”身段凹凸分明的她捧着雪白兰及水果来看他。
千岁的母亲立刻笑容满面开了门,“进来进来。”
千岁又别转面孔门。
这一阵子他看见女人就害怕。
他站起来走到附近叫'欢喜人'的小茶室去吃酱油牛排,那种盛在热铁板上捧出来吱吱发声冒烟通世界都没有的美食,配上大杯檀岛咖啡,其味无穷。
女侍应叫安娜,同他很熟,趁没有客人,坐在他隔壁桌子上抹糖瓶,有一句没一句问他话。
“寂寞吗”,“晚上做些什么”、“看过那套叫《心事终虚话》的文艺片没有”。。。。。。
平时千岁总是含笑不语,这次他觉得无比烦腻。
饱餐一顿放下饭钱就走了。
他想到医生忠告,把车一直驶出去。
过了领岗口岸,一样土地一样风景,不知怎地,却有一种荒凉感觉,白天看出去,乡镇路口摆着'按摩'、'洗头'、'槟榔啤酒'的木牌广告破旧乏力,一点说服力也无,与晚上闪烁的霓虹灯大不相同。
他停下车来过了领岗口岸。
店门都半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