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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含笑道:“还有我的琴。”
嵇康亲手为我做的琴。
与他的,正是鸾凤和鸣。
他只是微微一怔,便了然,凄然地笑:“我明白了。”
我望了望天色。
心里更加冷然。
“时间要到了呢……走吧。”悦悦和延祖,正安全地待在秦家大宅,他们仍在等着我将他们的爹爹带回家,等着我们一家团聚。
我想露出一抹苦笑,却发现脸部竟然如此僵硬。于是作罢:“走罢。”
门一开启。
外面,站着竹林众贤。
他们伫立在萧索凛然的风中,等我。
113
113、第一百一十三卷 。。。
距离刑法还有两个时辰,可是从监狱前往刑场的路途中却拥挤不堪。
摩肩接踵。
百姓们皆穿着一身白衣,男女老少、每个人脸上都显示着一股悲怒和愤恨。
有人为两人的冤案捶胸顿足哀伤不已。也有少数的司马党羽政客麻木的表情看着这一幕。
向秀在拥挤的人潮中极力保护好嵇康的琴,嵇喜抱着我的琴走在最后面,而阮籍推着我艰难地在人群中前进。
对这些,我心如止水。
除了他,已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让我的心情再次复活,再次起伏跌宕。
蓦地。
太学生不知从哪儿尽数涌上。
还未见人影,就听得他们的悲愤哭声,如此揪痛人心的齐声而哭:“嵇先生——!吕先生——!”
“天理何在,嵇先生和吕先生何其无辜!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乱政司马,竟然无视舆论,不肯放嵇先生与吕先生归我太学,还要处以极刑,实在可恨!”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四周图静了静。然后更多的悲愤声直冲而上。
突然间,前面突然涌现一股巨大的骚动。
栅栏圆顶。
一辆囚车缓缓行进。
囚车上站着两个俊美绝世的男人。
两人安然而立,风范卓然,稳若劲松。
阳光下的他,如此伟岸高大,那是令人无法抗拒的从容赴死,是望尘莫及的不息性情。
他们自得悠然地相视一笑,不时朝围行哭泣的百姓颔首致意。
然后相互低语说着什么。
吕安哈哈大笑,毫不顾忌形象,笑得开怀无比。
“与你交友一生,从未赢过你半次,现下终于扳回一局,嵇叔夜啊!你的一世盛名终于在临死前被我给攻下了。”
嵇康似笑非笑,默默不语。
他慢条斯理地扫视了场中一样,波澜不惊地扫过我,然后却在下一刻,淡静的视线变得十分僵硬,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回望向我。
我静静地与他对视。
我们这最后一眼的对望,看成了凝视。
一眼千年。
此刻仍是如此拨动我的心弦。
嵇康出声唤道停车,那卒卫犹豫了一下,应允了。
骚动有片刻的静止。
嵇喜连忙上前,将备好的两人的衣物递上囚车。
在嵇康接过之前,吕安抢先一步挑挑拣拣,状似苛刻的嘴脸道:“吕二爷我喜白色,我看着青色就给你吧。”
嵇康淡笑。
吕安连这等小事都如此细心。
他一直知道的,比起白色,青色其实更适合嵇康。
青白并立而站。
两人瞳如墨玉,容似皎月。
阳光倾洒下来,照耀在两个绝世男子的身上,形成淡淡的光晕。
如梦如幻。
向秀颤声唤:“嵇大哥……”
然后清泪双行潸然滑落。他举琴上前。
嵇康展颜一笑,欣然接过。
113、第一百一十三卷 。。。
“就此别过吧。”
向秀狠狠地点头,说不出一句话,深深地看他最后一眼后,清雅长袍,决然地消失在人群中。
他心里定是极痛的。
想当年养生畅论,想当年彻夜谈庄。
竹林其他众贤,停在人群中,却是那么的鹤立鸡群。
显眼异常。
刘伶和阮咸举杯朝他致敬。王戎眯着眼红肿的眼,不发一语,幽深地看着嵇康。
阮籍立足一顿,大声道:“今生未曾赢你的,来世必将讨回。你等着罢!”
只有山涛立在身边,默然无语。
山涛的双鬓早已斑白,眉宇间苍老顿现。
嵇康向他颔首,山涛猛然一震,然后坚定地回礼:“我明白了。我会的。”
闻言,嵇康露出释怀的微笑。
自始至终,除了惊鸿一瞥,他没有再正眼看我。
他不敢看我,也不能看。
而我却也能明白,他方才是托付山涛照顾延祖。山涛因孤注一掷,有愧。所以必定会对延祖视如己出,这是嵇康万分肯定的。
所以他才将我们的儿子托付于山涛。
悦悦的将来,有阮虞,有阮侃如栗一家,他甚是放心。唯一挂念的,就是延祖……还有,也将命不久矣的我。
囚车缓慢地行进,犹如命运的齿轮,不停地转动。
毫不停息。
一步一步,将我的丈夫载向死亡。
日上将竿头。
已是午时首刻。
当我放眼望去时,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坐在监斩之位的沉桀。
真不错……昨天如此,竟然还没能杀了你们。
我冷漠地撇去一眼,无视他看见我时痛苦决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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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一百一十四卷 。。。
广陵散。
是颂扬刺客聂政杀韩相侠累之事。
嵇康会弹这曲,显而易见,是痛感曹魏一族奄奄一息,虽不屈服,不抵抗,却也为自己的冤案而不平。
这曲,嵇康只教了我合奏未教授我正曲。以“刺韩”“冲冠”“发怒”“投剑”,他道过,又分开指,小序,大序,正声,乱声,后序六段。
足够了。
他端然而坐,抚琴调音。对于自己先行上断头台的指令没有任何异议。
沉沉的古琴之音,让人揪心怅然,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沉桀默许地看着这一切。
刑场里外围满了三千多人,几千太学生中以东殿夫子为首,遥立前方。他将年迈的身躯挺得笔直。
巍然地站在最前面。
“老夫一生所见之人无数,风流名士数不胜数,然!”他悲愤地低喊:“古今贤者,唯有嵇叔夜一人!”
一时间,人群又因此骚动起来。
太学生们垂泪哭泣。
嵇康没有说话。
先抚弄琴声,后落宫商角徵。
而后,由悄静的音,瞬间将人带入弥漫着强烈抗击杀伐的曲境。
琴声骤然拔地而起,带着一股激烈绝然的气势直冲天穹之际,突然加入了凄婉哀怨的细致琴音。
低沉和细婉两股琴音瞬间和鸣。
如龙如凤。
他极快地拨动琴弦,指骨分明,随意一抬一收,一敛一放,却皆是风云。
如墨的长发在空中飞漫。
……
指尖一顿,律动的音韵丝毫不停歇……
琴声的曲境,时时都在变换。
不同的是,而乃悲鸣。
嵇康把满腔的悲愤之情化为了琴音,他曾道,“琴为心声”。指控政治阴暗,皆处都是肃杀之气。
正始之人不得存活。
夫妻合奏,他在断头台上冷然。而我在这厢绝望。
倾尽毕生心血和沧桑,我冷眼看着自己的指尖渗出细微的血。滴落琴弦,带着我的恨和丈夫的冤屈,奏着这一生仅有一次的广陵散。
心里骤起的狂飙,将全部化作血泪洒尽。
指端抬起,琴音渐落。
曲终,音息。
嵇康毫不留恋地起身,他立于辉辉阳光之下,说了自始至终的一句话:
“广陵散,于今绝矣!”
在他从容赴刑之际,足下徒然一顿。
微微侧身与我凝望。
四十岁却依然如此俊美的轮廓,已经如雪般斑白的双鬓,有着足以颠倒倾世的风华。
我相信这一刻,就连死神也会被他高亢愤怒的铮铮琴声所击碎,他留给后世之人的,早已不是一个背影,几篇文章。
是夕阳残血的挽照,是千古冤案对这沧桑历史的永恒不屈!
“三刻已到!行刑!”
沉桀抬手沉喝。无声划破空气。
侩子手竟有片刻的犹豫。
沉桀见状,怒极至甚。
114、第一百一十四卷 。。。
“行刑!——”
嵇康缓缓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