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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艰,处处堤防,尊位在座,却犹如踩入虚空,焉知下一步是否会一脚踏空,就此满盘输错。
尹文衍泽复摩挲起了环背,温润的光泽于指间更显清莹,他不动声色,声音仍是轻松:“再忍忍,这便是要回府了。”
延陵易唇角微微抽动,双眉凝得更重,再无了声息。
延陵府前深门紧扣,往日里尤其耀武扬威的狮尊亦在夜色中消沉。雨落至这一时,已是停了。空气中只闻雨后苍兰润息的湿气,时而浓,时而淡,风来了便添了其他诡异的草木雾气,很是奇特。满府的人像是全睡下了,上下皆静的出奇,连灯盏的光亮都寻不到。
府前唯有一人伫立而候,是延陵空。
延陵易刚落了车,便见延陵空大步走来,他的步子有些僵,周身半潮半干,但不知是于雨中等了多久。眉眼中浓重的一抹颜色散不去,只延陵易并不能看透那色抹的含义。于延陵易眼中,延陵空总是这般奇 怪{炫;书;网,醉酒后便更怪,时而极为怜悯地看着自己,又大多时候戏谑地玩弄她,常常引她恼怒都不是。
他近了步,细看上她,突然咧了嘴笑开:“我听说牢狱里的酒菜还不错?!”
她略显厌恶地抬眸,抿唇终不言。
尹文衍泽由身后步上,并没有与二人入府的意思,只淡淡道:“十日已过,依延陵王的规矩,该是我回昱瑾王府了。就此辞过,这十日幸地贵府盛待,代我谢过澹台夫人。”
延陵空就着场面讶异番,虽明白二人相处得不融洽,却也由如此相敬如宾的架势骇道,转了身子咳上几声。胳膊肘戳了延陵易,又使了眼色,是要她借着天黑人静暂且先留一晚才是夫妻之礼。
延陵易抬眸冷凝了兄长一眼,再以言道:“如此…也好。”规矩是自己定下的,延陵易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想到了真就这般匆匆过了十多日自己却迟钝着浑然不觉。
尹文衍泽笑过,转身又入了车帷。延陵易兄妹驻足相送了番,便亦相伴退身入府。
马车在驶出延陵府道的深巷口处突然缓下来,蓝驰微有不解,回身询问了车中人:“王爷,三经半夜的,又未通传府里,怎就不在延陵府中憩下?!”
“这一夜里事情太多了,有些乱着心神。”尹文衍泽目光渐也疲下,心下猜疑着延陵易上奏密信的内容,又旋即想到自己竟真是“鲁莽”了一回,由着性子前去相援,思及此,尴尬之色复又盈上,好在延陵易是个迟钝的后知后觉,勉强支应过去。若要继续再住上半夜,待她反应过来,二人脸色皆不会自在。复笑了摇摇头,淡道:“丢人啊…”
蓝驰愣下,由着他话意琢磨,亦是明白过来,然不好说什么,便沉默不应,未料却听尹文衍泽问声传至。
“蓝驰。我今夜…是不是丢人了?”
“……”
“嗯?”
蓝驰以手握拳,搁至唇前,轻咳了道:“王爷…刚才不是自己回应过了吗?”
是…有些个丢人现眼了。
第二十四章 君子小人
玉炉香中凝着红泪,宫纱低绕,层幔扬飞。
华阳暖殿中,圣元帝紧捏着一纸冷笺吞下几口闷气。脚下碎了一地杯盏釉瓷,但无一个侍从敢挪地。
他目光怔怔的,满是无光,好半晌转了转空眸,运下半口气,晃着身子站起。
近侍董宝离得最近,此时只得低低啜泣了道:“皇上,犯不着被那小丫头片子气坏了龙体。您是皇上,这天下您最大,你只一声,杀还是留,奴才拚了这老骨头不要也要给您顺下这口气。”
圣元帝猛地抽了口气,连撤了几步,目光洒了满地:“狗奴才,你懂个什么…”那小丫头胆敢重提以十五年前的旧事,她又是个什么东西,于她眼中,他这个九五至尊真不如一池粪土?!摇着头,扬头干笑了几声,嗓音忽得紧下,身子倒向一侧悬壁,生呕出几抹艳红。延陵沛文,你的女儿真不像你,是比你强下许多,也狠下太多!她用的招数,皆是你看不上更不会想的。你这个堂堂君子,怎就生出了如此小人?!
董宝惊地扑身前去接应,只接下满手斑驳血迹,那朱红浓色蕴着诡秘的光泽,同圣元帝唇边隐现的诡谲笑意一般骇人。
易居水阁,云母鎏窗推了半扇,倚窗而立的人神眼清明。
窗前园圃中植着素有绝代美人之盛名的一串红,如星点碧血顶出花冠。从夏末至深秋,总是能见她们日日夜夜花开不败,红得妖娆炽烈,芯蕊存蜜,流溢入口,滑而不腻,香甜纯美,然可惜…却是有毒不得多食。
延陵易静静地扶起探入窗棂的那一串红烈,掐下枝茎,凑了唇边,吸下那一口冷蜜,凝在口中:“万岁万岁万万岁。”徐缓吞咽下,清凉的滋甜滑入喉咙中,笑得满目恍惚,“才是开始。臣的…万岁爷。”
身后层层云帐由风高低拂摇,那脚步很轻,轻得仿若这世界本就是没有声音的。
平静认真的延陵空不多见,未喝酒的延陵空很少见,未醉竟满目沉静的延陵空便绝无二见了。
她将手中残余的猩红揉在左掌五指间,凝白柔夷顿时染上凄谲烈色。她自他身侧擦肩而过,步伐未减,却由他出手攥紧,第一次他掌心的温度比她凉。
“不觉得…你左手总是要暖过右手吗?”他的声音不重,漫于夜风中,竟有些微不真。
她欲缩回手,却因他的话愣住,目光僵硬地仰起。是啊,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左掌的温度总要比右掌暖出几分,或以因为…她习惯了用右手杀人,那五指满是罪恶,染尽了这世间最肮脏的颜色。她甚以不会轻易抬手瞧望,纵横的掌纹书着她一步步走过的人生。她并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向后看的人,是不敢。
延陵空紧握起那支腕子微微转过,大拇指蹭着她掌心温热的细腻,他含了口冷气,声隐颤:“或以…因为他的血吧。染了他的温热,这辈子…你的手再不会冷了。”
她未看他,只那支被攥住的腕子猛地颤了,不受控制的颤抖才是最让自己恐惧。轻轻阖眼,心底静地如一池死潭。再也不会起波澜,那个人已经死了。
“延陵沛文——”她轻出了声。
“是父亲。”他忙地纠正,而后淡淡薰了目,“怎么,是不敢唤了吗?”
“父亲。”她静静仰了头,目光坦然地迎向他,是要告诉,她并未因此惧过,“我杀的。”她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了上位可以选择做任何事。如果帝王认准了延陵沛文是佞臣贼子,她不会顾及那个人是谁,即便是自己的父亲又如何…她要的是自己终有一日能做上这个位置,如果那个人保不住,便由她来。杀父而自立,历史上层出不穷的英明圣例,她又怎会不循。她杀了一个所谓的奸臣,从而保住延陵世袭百年的基业,是错了吗?
那一日,圣元帝便是立在华阳大殿之上,他只站在那,便得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尊势。倾灭一门氏族便如随意踩碾蝼蚁般,他们在他的眼中都是蚂蚁。那一日满处摇映的宫灯灼了她的眼,九华天盖的绚烂迷熠下,皆是蝼蚁的罪状,那些被事先编纂好织了锦册的繁杂,扼断这世上所有的声音。
一门崩卒,倒不如一人以死而代。
她是不会停止脚步的,于是,满掌心璨谲的红艳,便成了罪证。
然这一次,那个高居龙位视众人不值一文的圣元帝想要用同一个方法灭她,是他不自量力了。她不是延陵沛文,他是至死都要尽守愚忠之职的高洁之士,偏她只是个小人而已,比卑劣更卑劣,如是逼至无路可走,她会选择最最龌龊的手段求得自保。满身污泥秽垢,已是万死无至清,便不在乎更薉…。
“不,不是你。”延陵空愣看住她,另一手抚平了她的额眉,“一个用右手杀戮的人会更加珍惜自己的左手,你从未脏过左手,更不会以左手去触那把剑。溢满你掌心的鲜血不是罪证,反是能替你洗去一身污垢的证明。”
“不需要证明什么。这天下知道我轼父自保的人也不过十人,我不用那十人相信自己。本无清白,更无洗污退垢之说。”她由他腕中抽回了自己的手,五指扣紧,微吸下一口气,“其实…你不用处处表现的那么差劲,更不用将自己沦为延陵家的败类。”
延陵空轻轻笑了,由她自身侧步出,唇角苦涩一瞬而逝:“傻丫头,若我不是败类。还能有你的所有吗?”
“你不必有意相让。”她身子蔽在云帐之后,只轻衣的飞影隐约略现,声音飘如齑粉,“因你争不过我。”
于她眼中,本就是没有亲人的